概在想如何跟我說關於那位姑娘的風花雪月。
空氣裡似乎凝著些莫名的水汽,溼溼漉漉。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從他手底抽出書,打算將樹葉一一夾進去。
才攤開幾頁,他驀地伸來一手握住我的,另一手取走我手裡所有的樹葉。我氣憤地去搶,沒搶到,一抬頭,就對上他盈盈笑意的眼。
眉峰上挑,眼角微斜,眸中漾著碎碎光彩,我恨不得一巴掌拍過去。可想到自己是小姑娘,應該做一個溫婉矜持的姑娘,所以不能太野蠻,只得按捺住衝動。瞪了他一眼,硬邦邦開口:“你還我樹葉!”
手直剌剌地申在他面前,抿著唇等待,可他就是不給我,臉上除了愉悅的笑再無其他。
“小昀……”我眨眨眼,看到他彎著唇角微笑,心裡更氣,絕然地沒搭理他。
我不理,他便繼續喚著,我忍不住應了一聲嗯,他便得寸進尺地說別的:“你以為這信若真是某個仰慕我的姑娘所送,送信的小女娃會對小二說信是你的,交給你?”
我一怔,自己頭腦一時發熱,竟然忽略了這條。他將小沓樹葉搬開一半放在我掌心,又慢慢將手中的另一半夾在書扉中,眉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專注和認真。
我看得失神了,直到他放好了手裡所有樹葉才回神。他說:“信,可能是二哥送來的,也可能是太子送來的,或者是段將軍命人送來的。總之經手一人除去那個小女娃應該都是男子!”
臉上燒得火辣辣的,我垂著頭不敢看他,這一刻誰能懂我的無地自容?
蒼天啊,你就讓我找個地縫鑽進去吧。若是恰巧鑽回了家,我會感激你祖宗十八代的!
…… ^ ^ ……
一室月光,燃著一盞暈暈油燈。
高長恭從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青白小瓷瓶,拔掉瓶塞後又向木盆傾倒一些白色粉末。他慢慢將宣紙浸在其中。
當宣紙被撈出來後,視線裡,那本是空無一物的紙立刻浮現出密密麻麻娟小的字型。
我頓時驚呼一聲,想到隔牆有耳之言,立刻捂住嘴巴。
高長恭垂眼細細地看著,呼吸都變得淡薄起來。時間一點一滴流逝而去,他手指的骨節慢慢泛白,最後僵硬得無法動彈。末了,終於把那張佈滿字跡的紙折成長條,送到煤燈銷燬。
燃燒的灰燼散在空氣中,我卻看到他臉上的血色已經褪盡。眼見他的身體晃了晃,我趕忙扶了扶他,又戳了戳他的手臂:“你還好吧?”
眸中染上的沉痛是我難以看懂的悲慼,他長長嘆了一口氣,慢慢道:“舊朝元氏族人被拋屍漳河,百姓剖魚,魚腹中可見殘骸。”
“啊?”我嚇得一哆嗦。
“三日後啟程,我們……回鄴城。”
油燈下的影子變得稀疏細長,而他看著窗外的搖曳枝幹久久無語。我盯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大概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惋惜,也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總聽說古時改朝換代總會發生屠城之事,知曉殘酷,卻總覺相隔萬里、置身之外。而這次雖未身臨其境,但從他斟酌告訴我的字裡行間,我可以想象鄴城那時的人間煉獄,也可以想象出魚腹中那些讓人窒息的殘骸。
這一刻盤旋而起的膽戰心驚讓我無措,我不知道數十年後,當高氏一族退出歷史的帷幕,這樣的現實會不會再次發生,可我知道,他心痛了,只為那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我願後世當權者也有這樣的覺悟,願屠城之法永絕於世。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
☆、第十六章 臨別
我在長安不過待了一月之餘,但收藏來的東西委實不少,堪比堆積如山。這邊才包好兩套紅泥茶具,那邊高長恭又搬出零散的小玩意擺到桌上。
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