韁,人卻站上了馬鞍,終於遙見東北角一人,正如戰神般在陣中殺戮奔襲。
我坐回馬鞍,一提馬韁,喝道:“青瑤軍隨我來!”
此時已是正午,這日雖然風盛,冬陽卻極濃烈,身邊殺聲滾滾,我一力前衝。狐狸的身影愈來愈近,我甚至能看見他轉身看見我時盔甲下訝然與驚喜的神情。
百步、五十步、二十步。
戰馬愈奔愈近,我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笑容,大聲叫道:“六叔!快上馬!”
十步、五步
我向狐狸伸出了右手,狐狸也抬起了右手,臉上卻忽然露出驚駭至極的神情。他似乎在張唇驚呼,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大力,比洪流還要洶湧的大力,從後面狠狠地撞上我的腰。
我被這股大力擊得向前一撲,眼前一黑,再也沒有知覺。
痛,象墜入深谷後全身要裂開來的疼痛。
麻木,象身處萬丈冰窖被凍僵後的麻木。
我從不知,疼痛和麻木,這兩種感覺竟可以同時體會到。與疼痛和麻木同時包圍著我的,還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是死了嗎?下了地獄嗎?我竭力想睜開雙眼,希望在奈何橋上,爹孃還在那裡等我,可我什麼也看不清。
是有人在哭嗎?是不是早早?早早、早早,娘在這裡,你別哭,娘會心疼的,早早………
疼痛與麻木,繼續窒息著我的身軀,將我緊緊地封住,不能動彈分毫。
我只能感覺到,似乎有一點點暖意,在執意穿透這黑暗,在嘗試著抱住我的身軀,握上我冰冷的手。
“青瑤………”
是誰在喚我?我想竭力睜開眼睛,我不想就這樣下地獄,早早,我的早早,我還要回去見我的早早。
“青瑤………”
我的眼皮,似山般沉重,無論如何也睜不開來。
但耳邊的聲音卻漸漸真實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狐狸的聲音為何這般嘶啞?
屈大叔的聲音也很嘶啞:“夫人被投石擊中腰部,傷及五臟,只怕很難醒來。還有………”
“還—有—什—麼?”狐狸在一字一句地問。
還有什麼?我也想問清楚,可喉嚨似被岩石堵住了,發不出一點聲息。
屈大叔的聲音漸漸模糊起來:“即使、即使夫人醒過來了,只怕………也會半…身…不…遂。”
早早(上)
十一歲那年,爺爺曾帶著我去武定探望一位他的同袍戰友。那是位鬍子頭髮全白了的老人,看上去比爺爺要蒼老很多。爺爺只跛了一條腿,而那位,雙腿全廢,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他住在破舊而黑暗的茅草屋裡,他的妻子,看見爺爺和我,滿是皺紋的臉上滲下昏濁的淚水。她提起衣襟抹淚,那衣襟上滿是黑黑的汙漬。
茅草屋中瀰漫著一股十分難聞的氣味,象是什麼東西捂了很多年,捂得比茅坑中的蛆蟲還要腐臭。
我受不了這種氣味,爺爺也叫我出去玩,我如聞聖旨般跑到屋後的小山丘上。可那小山丘正對著茅草屋的小窗,我爬上一棵苦楝樹時,正好看見爺爺將那名老爺爺抱在懷中,用乾淨的布,替他細心地擦著身子。
他們兩個人都在哭,沒有聲音的那種流淚。
坐在樹上,透過小窗,我甚至能看清那位老爺爺瘦骨嶙峋的背脊上腐爛了的肌肉。
回家的路上,爺爺一直在沉默。直到在雀兒渡等船過河時,他才望著淼淼江波,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一個連秀才爹都不能告訴的秘密。
我當時望著滔滔流水,眼前老晃悠著那位老爺爺腐爛了的肌肉,連那個秘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回家後不久,爺爺就過世了,他倒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