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呀。”伍媚點點頭,彎腰,很爽快地挽起褲腿,露出小腿上一道猙獰的疤痕,“五樓摔下來,骨折——‘咔嚓’一聲,當場就斷了。”
不算很細緻的描述,但重點不漏,很有現場感。
“那——一定很痛吧?”
吸氣聲此起彼伏,好半天,才有一個乖巧的小女生怯生生地發問。
“痛啊。”伍媚放下褲腿,直起身,這才看見方其仁。他沒有在自己講課完畢之後離去,反而一直坐在教室的最後,目光好像很專注地落在她的身上。心跳,不由得漏了半拍,有股熱氣,在她臉頰上氾濫,不受控制,很有一發不可收拾的味道。
預備鈴很適時地化解了她的處境,她光明正大地拿起講臺上的書本,擠出笑臉與一幫大孩子道別,腳步匆匆,邁出教室,迎面就碰上了從後門出來的方其仁。
糟,僵了,沒有準備,該說什麼才好?
“方老師……”她囁嚅,聲音小小的,頭垂得很低,希望沒有被他看見自己的面紅耳赤。
“你講得很好。”他不誇大事實,只做中肯的評價。視線,慢慢移到她的左腿,想起她對學生說的骨折一事。
難怪,這兩天只要他走快,她要跟上的時候,步伐就開始有些不自然,原來是受過傷。
五樓的落差,傷得應該不輕吧?
“謝謝。”很難在他專注的眼神中保持鎮定,即使低著頭,她也能感受他的視線停留在自己的左腿。
她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實在沒有勇氣抬頭,不知道他隨後會如何。是出言安慰,還是裝作沒事一般?
她不要前者,惺惺作態的垂憐她不需要;她更不要後者,裝作沒事,是一種比安慰更加虛偽的掩飾。
她不希望方其仁那樣,真的。
屏息得幾乎要缺氧,耳邊終於響起方其仁隨和的語調:“以後,跟不上我的時候不要勉強。”
她腦中的那根弦,因為他的這句話而忽然鬆弛下來,心很輕很輕地落下,一股暖流席捲心上,沒來由的,忽然感動得一塌糊塗。
“方老師……”她抬頭,開口,嗓音有點沙啞,猶帶鼻音,“跟不上你的時候,我會說的……”
“你……”方其仁皺眉,想要說些什麼。是錯覺吧?她明明笑得那麼開心,眼中怎麼可能會有淚光?
“我知道,戒驕戒躁,胸懷博大,專心教學,悉心育人,”伍媚介面,答得太快,幾乎是一口氣流暢說完,“還有,為人師表,心誠則靈。”
“汪老師告訴你的?”不簡單哪,幾天下來,能夠了解他的為師之道。不知道這一次,汪環宇接受了伍媚多少的賄賂?“你能夠了解最好不過。既然我是你的指導老師,負責你這段時間的實習,你應該明白,我會實事求是,不會講情面。”
“我知道。”伍媚輕聲應道,表示自己理解。
“那好。”方其仁點點頭——孺子可教,他比較欣賞,“你就寫一篇今天的上課心得體會好了,放學之前交給我。”
“好。”伍媚乖乖地應聲,隨他舉步,緊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為人師表,心誠則靈。
不用別人告訴她,她一直記得的,沒有忘記他的笑臉,沒有忘記他的信仰,沒有忘記他淡淡如風的話語,沒有忘記他短短一瞬的體貼。
他在她的心裡已經生根發芽,而他,卻已經忘記了她。
“怎麼樣,怎麼樣?”
丟掉了包袱的汪環宇立在門口張望,一見方其仁回來,立馬接過他手中的資料,笑容滿面地推他進屋,一邊殷勤詢問一邊端茶遞水,伺候得好不周到。
“你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不是他刻薄,實在是汪環宇此時巴結討好的樣子像極了哈巴狗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