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霈州驛館裡打雜的迎兒,阿秀一愣,忘了動作。
見阿秀醒了,迎兒大聲驚呼:“姑娘,你可醒啦?餓不餓?”
阿秀搖頭,還來不及細細詢問,迎兒又咋咋呼呼道:“姑娘,你整整昏迷了四日,可把大人給急壞了。大人出門辦事,差不多該回來了。”
迎兒一口一個大人,喚得親熱無比,阿秀卻是稀裡糊塗。好容易繞過彎,她才弄明白,這大人應該是顧懷豐。知曉他平安無事,阿秀長舒一口氣,可倏地,她又顰眉。自己昏迷了四日?阿秀目瞪口呆,完全不敢想象。
“迎兒姑娘,這幾日發生了何事?我怎麼……會在驛館裡?”
迎兒不可思議:“姑娘,你不記得了?”阿秀茫然搖頭。迎兒只好仔仔細細地,將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原來,是顧懷豐帶著阿秀回的驛館。他找到了那位方大人及其黨羽的罪證,便連夜聯合與方大人敵對的官僚,趁其不備,一下子扳倒了他們。這幾日,顧懷豐領著人,正緊鑼密鼓地稽查核實。說是從方府足足查出數十萬的雪花銀子,此事已在霈州城裡鬧得沸沸揚揚。
官場上的事情,迎兒不太懂,但說到那一夜顧大人抱阿秀回來時的情景,她還是一驚一乍,學的有模有樣。那些個詞,什麼焦急萬分,什麼抱在懷裡……從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嘴裡蹦出來,顯得格外親暱。最後,迎兒笑嘻嘻道:“阿秀姑娘,依我瞧著,大人對你可是真心好。”
阿秀微微有些羞赧。她偏過頭去,目光正好落在一旁的幽縈上。傘柄處的青意,緩緩流淌,昭示著主人此刻不太平靜的內心。她再也坐不住,便說要出去瞧瞧。
阿秀漫無目的,沿著長街往外,再拐過幾條巷子,她停住了步子。眼前是一棟青瓦飛簷的民宅,有幾個衙役把守。大門掩著,看不見裡面的情景。可阿秀不用看,就已經察覺到了沖天的血腥,還有陰森寒冷的怨氣,縈繞四周,很是凶煞。
這裡必然是有一場殺戮,那些人死的必然極其痛苦。只有這樣,他們的怨氣才會彌久不散,才會如此憤懣。阿秀暗忖,忍不住嘆氣。
她再欲提步時,那幾道盤旋的怨氣冤魂,彷彿說好了一般,剎那間,齊齊向她襲來。風聲呼嘯,似乎是“還我命來”,淒厲又尖銳。阿秀那張本就沒有血色的面龐,陡然間,愈發蒼白。
她今日出門,不過是隨處溜達,所以未帶幽縈,匆忙之間,只能勉強運氣抵禦。可如此一來,阿秀更是一驚。不知為何,她體內的內力極弱,而原本一直蠢蠢欲動的煞氣,亦所剩不多,宛若潺潺的溪流,突然被截斷了一般。
到此時,阿秀才赫然驚覺,自己似乎曾經做過些什麼,譬如,她的戾氣又無意識地殺了人……有了這個念頭,阿秀心下大駭!她怔怔立在街頭,面色倉惶不堪,手足亦是無措,一時間,連眼前的困境都忘了抵擋。
那些怨氣就要撲了上來,一直隱在旁邊的行五正欲出手,突然之間,有人喚了一聲“阿秀”。朗朗之音,擲地有聲,又裹著幾分欣喜。遠遠地,一襲青袍之人闊步而來。衣袂翻飛之間,那些怨氣,倏地消散開來,在不遠處重新凝聚。行五一愣,他想到掌事的吩咐,便又隱去鬼影,只悄悄跟在阿秀旁邊。
顧懷豐滿臉喜色。到了阿秀跟前,見她好端端在跟前,他心底一熱,那份熟稔自然而然流露,寬袖下的一隻素手,情不自禁地,便往前伸去。眼見著就要碰到她的纖纖玉指時,懷豐尷尬愣住。他暗罵:自己怎麼真成了個登徒浪子?怎可於光天化日下如此?
他的那隻手攏在唇邊,乾咳一聲,復又負在身後。“阿秀,你好了?”懷豐問道。一雙眸子目光奕奕,掩飾不住的神采飛揚,又是發自肺腑的喜悅。
阿秀呆呆的,滯了半晌,她才抬眸望他,口中問道:“顧大人,我可是……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