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不清且斷斷續續的講話。火星周圍有圈紅色光環;調節望遠鏡的焦距,可以使它的形象穩定,並看清它下部的冰凍表層;火星表面的陰影時隱時現,好像是一塊塊雲朵,又好像是大片雲層中出現了縫隙。有塊陰影,不論形狀還是位置都像澳大利亞。帕洛馬爾先生髮現,他焦距對得越準,那塊澳大利亞就看得越清。但是,他同時也發現,原來他彷彿已經看到或他本來應該看到的其他東西,現在卻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了。
總而言之,帕洛馬爾先生覺得,自斯基亞帕雷利以來,許多人曾廣泛議論過的火星,之所以有時令人神往,有時令人失望,其原因就是它像個性格怪僻的人,很難同它建立關係(可見性格怪僻的毛病並非帕洛馬爾先生一人獨有,他枉費心機躲到這些宇宙體之間,仍然不能擺脫古怪的性格)。
他與土星的關係截然相反。用天文望遠鏡觀察土星的人都會感到激動:啊,那麼明淨,那麼潔白,輪廓清晰,光環清楚;一條條平行的淺色斑馬紋佈滿土星表面;在光環與土星外緣之間隔著一道光線略暗的界線。帕洛馬爾先生的這個天文望遠鏡只能看到土星的這種幾何形狀,看不到其他細節。但是,距離遙遠的感覺卻不會因使用望遠鏡而減弱,反而會比用肉眼觀察時更加強烈了。
天空中有這麼一個與眾不同的物體在執行,它的形狀既簡單又規則,和諧一致,達到了神奇的程度,使帕洛馬爾先生感到賞心悅目。
“如果從前能像我現在這樣看到土星,”帕洛馬爾先生想道,“我們的祖先一定會以為看到了柏拉圖式的天空,看到了歐幾里得公設的非物質空間;可是這種形象鬼使神差來到我的眼裡,我卻擔心它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符合實際,覺得它太符合我的虛構了,恐怕它並非真實的宇宙。也許正是因為我們太不信任我們的感覺了,我們才在這個宇宙中感到不舒適。也許我應該給自己確定這樣一個座右銘:眼見為實吧。”
現在他覺得土星的光環在微微顫動,或者說土星在光環內移動,土星和光環都在轉動。其實這是帕洛馬爾先生的頭在移動,他不得不轉動脖頸把目光送人望遠鏡的鏡筒內。他正小心翼翼地進行辨別,這種感覺是出於自己的想像呢,還是客觀事實所致。
土星的運動實際上如此。“旅行者二號”發射之後,帕洛馬爾先生沒有放過一篇有關土星光環的文章:什麼光環是由細小的塵埃組成的呀,是由冰晶塊組成的呀;什麼光環與光環之間存在空隙,其中有許多衛星在執行,衛星將那裡的物質清掃乾淨或吸附在自己周圍,就像獵狗圍著羊群奔跑,保障羊群不散失那樣;他讀過的有些文章說,土星光環是由許多光環交織在一起形成的,後來又說這些很細很細的光環並非交織在一起;另有一些文章說發現了輻狀的暗紋,後來又被確定為由冰晶結成的雲層。但是,所有這些新的知識都不否認土星的這一基本形狀,它與卡西尼山一六七六年首先看到的形狀毫無差別。卡西尼還發現了土星光環的縫隙,這被稱為卡西尼環縫。
像帕洛馬爾先生這樣勤奮的人,遇上這種事情自然會事先查閱百科辭典和各種書籍。這顆百看不厭的土星,現在在他的眼裡仍像首次被發現時那樣充滿魅力,也使他為伽利略感到惋惜。伽利略使用的望遠鏡由於聚焦不準,得到的是一種非常模糊的印象,彷彿土星是個三聯體,是個圓球帶兩個把手;等他接近發現土星的形狀時,他的視力壞了,一切都變成了黑暗。
盯著一個發光體看得時間過長,會使視力疲勞。帕洛馬爾先生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