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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怎麼會一樣都做不到。

夜很深了,我睡不著,我在紀念姚晶。

據報上說,她去世的時候,張先生並不在她身邊。

照老規矩他在紐約。

姚晶誠然有數十萬觀眾,但距離太遠,接觸不到。

電話鈴又響。

編姐的聲音:“考慮完沒有?”

“考慮好了。”

“交五千字吧。”

“我的答案是不寫。”

“去你的。”

我笑,“不要緊,你罵好了,你不要我寫,我請你吃飯。”

“咄!你替我寫,我請你吃飯,”她說,“誰請不起一頓飯。”

“你老還在報館?”

“是的,小姐。”

“你乾脆鋪張床在報館睡,以示精忠報國。”

“楊壽林豈不是更應得忠臣獎?他就差沒在這裡洗臉刷牙淋浴。”老編說。

“他不同,將來《新文報》是他的事業。”我說。

“你就是咱們未來的老闆娘了。”

“聽聽這種江湖口吻,傳了出去,又該變成‘徐佐子鼻子大過頭,此刻已以《新文報》未來老闆娘自居’,何苦呢?”

“你在乎別人說什麼嗎?你不是天下第一號瀟灑人物?”

我只好乾笑。“我還一句句去分辯表白呢,這與灑脫無關,我只是沒有空。”

“現在流行事無不可告人者。”她笑。

“是嗎,這麼可愛?閣下今年什麼年紀?說來聽聽,四十二還是四十五?事無不可告人者!都是作大畢業生,我告訴你,將來這個城市垮臺,不是為其他因素,而是吹牛皮的人實在太多,把它吹爆了。”

“你與楊壽林到底怎麼了?”她說。

“半天吊著。”

“走了也三年多了。”她說。

“喂,別揭人私隱,還不睡?”我說。

“再見。”編姐說。

我保證打現在開始,總有三十萬字是為哀悼姚晶而寫。

做觀眾總比做戲子高貴,做讀者永遠勝於做作者。

我的嗜好是看報紙副刊,一邊看一邊發表意見:唔,這個還不錯。咦,這篇神經。啊,此專欄終於搬至報尾,不久可望淘汰出局……報紙多麼便宜,娛樂性那麼豐富,尤其是雜文專欄越來越多的時候,事無鉅細,作者都是與陌生人分享,別吃驚,連床上二十四式都有人寫,太偉大了。

我始終不懷疑有求才有供,所以並不敢看輕任何一種體裁的文章,總有人看,百貨識百客,誰也不愁寂寞。

我沒有睡著,也許是為姚晶難過。

一把火之後,從此這個人在世界上消失。

但活著的時候不知要鬥倒多少人才踏上寶座。

在姚晶的世界裡,人是踩著一些人去捧另外一些人的。弄得不好,便成為別人的腳底泥,一定要爬爬爬,向上爬,不停地爬,逗留在最高峰,平衡著不跌下來,一下來就完了,永遠顫抖自危。可怕的代價,可羨的風光。

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一個觀眾,花錢的大爺,一覺甲不好看,馬上去看乙,可恨可愛的群眾。

我抽了許多支菸,天才濛濛亮。

電話鈴響,是楊壽林。

“出來吃早餐。”

“什麼?我一夜未睡,怎麼吃早餐。”

“昨夜做啥?”

“壽頭!不告訴你。”

“別人都叫得我壽頭,獨你叫不得,你一叫便是告訴人只有壽頭才喜歡你。”

我笑。

“吃完早餐再睡,反正有我陪你。”

“說話清楚點,切忌一團團,我只陪吃飯,不陪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