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她的本意,她原來是把錢交給你的。”
我很震驚,“我知道人窮會志短,但是你是讀書人,怎麼會動這種歪腦筋?”
“讀書人又如何?有馬賽普斯特肚子就不餓了?衣食足而後知榮辱,你知道嗎?”
“你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呀。”我說。
編姐說:“也差不多矣。”
難怪無論什麼樣的報章雜誌的空白都有人去填滿,大抵都是為著肚子。
生活是大前提,為著生活,凌辱不計。
我說:“到山窮水盡之時,我們再作打算。”
編姐透露心聲:“楊壽林叫我復工。”
我說:“你回去吧,你不比我,你在工作崗位上很有表現,辭工是可惜點。”
“你不怪我?”
“我怎麼會怪你?”
“壽林不原諒我。”
這話越說越奇。
“他說我不該陪你瘋,如果我甩了這件事,也許你孤掌難鳴,從此罷休,便恢復正常。”編姐說。
我聽了這話一則以憂一則以喜,憂的是壽林至今還根本不瞭解我性格,喜的是從頭到尾,他還沒有放棄我。
我說:“你想想,咱們做新聞,無論性質軟硬,一直處於被動狀態,發生什麼,寫什麼,像是事主拿著匙粒�刮頤牽��暈乙歡ㄒ�顏餳�虜楦鏊�涫�觥!薄 �
“查誰是兇手?查姚晶的死因?”
“眾人皆知她死於心臟病。不,我要知道的是,她因何寂寞至斯。”
“你已經追得七七八八。”
“我還要尋找最後答案。”我說,“你不必陪我。”
“佐子,你固執如牛。”
“是嗎?”
“我得搬回家去了。”
“請把筆記及照片留下來。”
“你看你,像在做一篇論文似的緊張專注。”
假使是論文,這篇文章的題目比起“十八世紀英國人對於詩人勃朗寧的看法”之類要有意義得多。
“你真的要把它寫成一本書?”
“我不知道。”充分的資料並不能使一本小說成為好看的小說,所謂“小說”,根本是一種筆記,性感散漫,要追究小說中的真實性,是很愚蠢的一件事,那種古板的人根本不配看小說,只宜讀科學報道。
“你可能會因此失去楊壽林。”
我自尊心很強,“你是指楊壽林可能會失去我。”
“嘴巴太硬了,為一本只有很微機會寫成的作品而失去他?”
我笑,“你也知道我不是為了這個。你回去上班吧,別以為你欠我什麼。”
“找到瞿馬利的時候通知我。”
我說:“我該不該把她的身世告訴這女孩子?”
“二十世紀末期,誰還會有謎般的身世,事無不可告人者,恐怕她早已知道。”編姐說。
“別煞風景。”我說。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在葬禮上出現?
編姐忽然說:“你這麼想念姚晶,要不要找一個靈媒來試一試?”
我打個寒顫,“不!”
“不信?”
“不是。
“不想知道更多?”
我忽然反問:“問什麼?”
“問到什麼地方去找瞿馬利。”
“她會告訴我們?”
“據說可以。”
“我不問。”
做這種事的人,要不愚昧迷信到極點,要不就智慧超乎常人,勘破生死,我不包括在兩者之間,沒有這個勇氣。
“不敢就算了。”
“夫子說的,敬鬼神而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