恚俊�
一日黃昏,恬淡幽靜。源氏公子召右近於身旁,傾述道:“我至今難以明白:為何她藉故隱其身世呢?即便真如所言,無家可歸,四處浪跡,然我一片真心傾慕於她,卻難得其體諒,始終這般隔膜,怎不叫人傷懷?”右近答道:“她為何要隱瞞到底?有朝一日,她自會將真名實姓直言相告。只因你倆不期而遇,一見鍾情,她疑是墜身夢中了。她以為:您所以隱名,是因你身份高貴,又是重名譽的人。您並非真心愛她。僅逢場作戲而已。她很苦惱,故不敢告知於你。”源氏公子說道:“相互隱瞞,本無意義。但我的隱瞞,實屬無奈,這種苟且行為,深為世人不齒,以往從未敢涉足。況且父皇訓誡在先,自己尚有重重顧忌。平日凡我所言,及我所作之事,皆會被人刻意渲染,大肆傳揚,故徽淮有小心謹慎,不敢肆無忌憚。豈料那日黃昏,僅為一朵夕顏花,便對那人一見鍾情,難捨難分。了結了這等姻緣,回想起來,這恍如好夢易醒之兆,真是可悲!反過來想,又覺甚為可恨:既姻緣易逝,這般恩愛又是何苦?現已時過境遷,隱瞞實是不必要,就詳盡告之於我吧。七七之內,將叫人描繪佛像送寺中供養,以祝福死者。倘姓名亦不知道,到寺中誦經之時,心中為誰迴向o呢?”右近說道:“實難相告啊!小姐既已隱瞞至今,如今人既已去,即便告知又有何用,且總覺有些不安。小姐自幼父母雙亡。其父身居三位中將之職,視女兒著掌上明珠。只因出身微寒,無力讓女兒出頭,故很鬱寡歡而亡。其後小姐偶遇頭中將,當時他尚為少將。二人一見鍾情,相見恨晚,三年以來,如膠似漆。直至去年秋天,右大臣家使人前來發難。我家小姐自小膽怯,受此番折騰,甚為棋憚,使移至西京奶孃處小住,實為躲避災難。那裡當然苦寒艱辛,久居不易又想遷到山中居住。只因今年此方不吉。為避兇災,只得於五條那所陋室暫住,木想又巧逢公子,小姐曾因此而哀嘆。小姐生性與眾不同,謹慎小心,寡言心事,羞見生人。而於您面前,她倒能鎮定自若。”源氏公子想:“原來如此,看來頭中將所言,乃實有其事,只那常復不知尚在何處。”他更生惻隱之心了。便問道:“頭中將曾慨嘆,言其小孩下落木明,果真有個小孩?”有近答道:“沒錯,是前年春天生的。是一女孩,極為可愛。”源氏公子說道:“可知這孩子如今寄養何處?你不必外傳,暗中領來交給我吧。那人死得乾淨,真是可憐。如今方知還有這個遺孤,我。動尚有個安慰。”既而又說道:“本欲將此事告知頭中將,卻恐其生怨而自討沒趣,還是不告知為好。不管怎樣,這孩子由我撫養,亦合情合理o。你找些緣由去說動她的乳母,叫她一同前來吧。”右近說道:“倘能如此,定報大恩。讓她生活於西京,原本就屈從了她。只因別無他人可託付,便只好寄養於那裡了。”
其時著雷沉沉,一碧萬頃。院內秋草,園黃欲萎。四面蟲聲卿卿,如泣如訴。紅葉滿院,嬌豔悅目。真乃畫中一般。右近環視此境,甚感意外。憶起夕顏於五條所居陋屋,不免有些感傷。林中鴿聲嘈雜,不絕於耳。源氏公子聽了,回想那天和夕顏於某院泊宿時,夕顏聞此鳥聲,臉呈懼色,也實在是可憐。他問右近:“她究竟多大?這個人與眾不同,弱木禁風,故而壽短。”右近答道:“年方十九吧。自我母親——小姐的乳母。撇我而去,小姐之父中將大人見我可憐,遂讓我服侍小姐,自此形影不離,一起長大。如今小姐命赴黃泉,我豈敢苟存於世呢?悔不該當初與她過分親近,倒叫我此刻痛苦不堪。這位柔弱的小姐,就是多年來和我難捨難分的主人。”源氏公子說道:“柔弱,是女子的可愛之處。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才讓人嫌棄呢。我生性優柔,故而對柔弱之人頗有好感。此等女子雖易受男子欺騙,然生性謹慎,善解人意,且推己及人,所以可愛。倘能盡心調教,正是最可愛的品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