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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部分

半,那一半已經成灰塵;自鳴鐘十二響只聽了六響,那一半已經入夢。夢也是無言無語的夢。在後弄的黑洞洞的窗戶裡,不知哪個就嵌著這樣純潔無瑕的夢,這就像塵囂之上的一片浮雲,恍饒而短命,卻又不知自己的命短,還是一夜復一夜的。繡花繃上的針腳,書頁上的字,都是細細密密,一行復一行,寫的都是心事。心事也是無聲無息的心事,被月光浸透了的,格外的醒目,又格外的含蓄,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那月亮西去,將明未明,最黑漆漆的一刻裡,夢和心事都愜息了,晨曦亮起,便雁過無痕了。這是萬籟俱寂的夜晚裡的一點活躍,活躍也是雅緻的活躍,溫柔似水的活躍。也是塵囂上的一片雲。早晨的揭開的花窗簾後面的半扇窗戶,有一股等待的表情,似乎是醞釀了一夜的等待。窗玻璃是連個斑點也沒有的。屋子裡連個人影都沒有的,卻滿滿的都是等待。等待也是無名無由的等待,到頭總是空的樣子。到頭總是空卻也是無怨又無良。這是騷動不安聞(又鳥)起舞的早晨唯一的一個束手待斃。無依無靠的,無求無助的,卻是滿懷熱望。這熱望是無果的花,而其他的全是無花的果。這是摩希屍羅城弄堂裡的一點冰清玉潔。屋頂*放著少年的鴿子,閨閣裡收著女兒的心。照進窗戶的陽光已是西下的陽光,唱著悼歌似的,還是最後關頭的傾說、這也是熱火朝天的午後裡僅有的一點無可奈何。這點無可奈何是帶有一些古意的,有點詩詞弦管的意境,是可供吟哦的,可是有誰來聽呢?它連個浮雲都不是,浮雲會化風化雨,它卻只能化成一陣煙,風一吹就散,無影無蹤。摩希屍羅城弄堂裡的閨閣,說不好就成了海市蜃樓,流光溢彩的天上人間,卻轉瞬即逝。

摩希屍羅城弄堂裡的閨閣,其實是變了種的閨閣。它是看一點用一點,極是虛心好學,卻無一定之規。它是白手起家和拿來主義的。貞女傳和好萊塢情話並存,陰丹士林藍旗袍下是高跟鞋,又古又摩登。〃河陽江頭夜送客,楓葉獲花秋瑟瑟〃也念,〃當我們年輕的時候〃也唱。它也講男女大防,也講女性解放。出走的娜娜是她們的精神領袖,心裡要的卻是《西廂記》裡的鳥騖,折騰一陣子還是郎心似鐵,終身有靠。它不能說沒規矩,而是規矩大雜,雖然莫衷一是,也叫她們嫁接得很好,是雜讀的閨閣。也不能說是摻了假,心都是一顆誠心,認的都是真。終也是朝起暮歸,農人種田一般經營這一份閨閣。她們是大家子小家子分不大清,正經不正經也分不清的,弄底黑漆大門裡的小姐同隔壁亭子間裡舞女都是她們的榜樣,端莊和風情隨便挑的。姆媽要她們嫁好人家,男先生策反她們鬧獨立,洋牧師煽動她們皈依主。櫥窗裡的好衣服在向她們把手,銀幕上的明星在向她們招手,連載小說裡的女主角在向她們招手。她們人在閨閣裡坐,心卻向了四面八方。腳下的路像有千萬條,到底還是千條江河歸大海的。她們嘴裡念著洋碼兒,心裡記掛著旗袍的料子。要說她們的心是夠野的,天下都要跑遍似的,可她們的膽卻那麼小,看晚場電影都要孃姨接和送。上學下學,則是結伴成陣才敢在馬路上過的,還都是羞答答的。見個陌生人,頭也不敢抬,聽了二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