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
我瞧了會,又閉上眼。可是一闔目,歲崇的面容,雨師妾的臉孔,紛紛雜雜地浮在了我眼前。逐漸兩個人的身影慢慢交疊在了一起,歲崇俯首,將女子散下的鬢絲理到耳後,只不過曾經那個人是我,而現在是一臉嫵媚笑意的雨師妾。我猛地睜開眼,整個人似從沉沉水中好不容易衝了出來,滿身皆是冷汗。抹了一把額上汗珠,我惡狠狠想,假如歲崇真那般做了,我就剁了他的一隻手!要是抱了,我就剁一雙!突然又鬱結起來,而今我竟沒有任何理由和身份來摧殘他了。
我輕輕撩開了一角被褥,它立刻往裡縮了縮哼唧了兩聲,我小心將被子掩實了。它又蠕了蠕,裹在被子裡,像是一個圓滾滾的球。我按下將它抱起狠狠揉搓的衝動,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屋子。
夜裡的戲園子反而比白日更熱鬧些,三三兩兩的小童聚集在一起嬉笑說鬧著。如果忽視掉他們身邊浮動的熒熒幽火的真實名稱和他們玩耍拋擲的頭顱,其實這副場景還是很美好的。轉角,見著一紅衣美人獨坐小亭內背對著我似在對鏡描眉。那背影自是曼妙優柔,前幾步見著她的側臉,朱唇皓齒,青鬢雲髻,端的是綽約多姿、儀態萬方。
當然如果沒見鏡中那副森然白骨,這依舊還是挺美好的,說不定我還會打著扇子一挑她下巴道一句:“如斯良辰美景,美人可願與我共度良宵否?”
可是可是,就在我嚥了口唾沫,側身避開她時,鏡中白骨下顎一開,美人扶著鬢髮衝我嫣然一笑。我呵呵乾笑兩聲,一個哆嗦一溜煙跑了。
才將將步至前院,就聽見一陣噼裡啪啦的摔罈子聲。我縮回踏出的腳,試探地伸出腦袋向前看去,就見一個黑黝黝的物什直直衝著我腦門而來。我倒抽一口氣,嚇地連退了兩步,那玩意就擦著我腦殼邊“啪啦”在我腳邊碎成了四分五裂。
我收掇好上下顛簸個來回的心情,順著長廊換了條道,站在大門口時回頭向上看去。廊下幾盞白燈籠垂著幽白的光芒,坐在上面的人身邊是密密麻麻地一眾酒罈,喝一罈便隨手扔一罈。
搖了搖頭,我伸手“吱呀”一聲推開門,有些事倘若自己放不下,任是別人費盡口舌也是枉然。小白這都掙扎糾結了幾百年了,依舊年年大醉如此,可見這輩子,哦不,他做人從妖的兩輩子都沒指望能看開了。
唉,天意如刀啊,能將人雕成妖,真是個偉大的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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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園子向右轉角兩百步,黑瓦白牆宅院一座,濃蔭茂枝柳樹一棵,有姑娘一個,白綾一段。
紫衣姑娘幽幽怨念萬分地看了那宅子一眼,纏綿悱惻地將宅子用目光摸了個遍後,向頭頂上幾尺高的白綾伸出了手。
我立在原地,微微張開口。
再見她蠕動了一下櫻唇,似是念著誰的名字,腳下一點悠悠踏空而上,眼見著脖子就要往那白綾裡套了。
我的口又長大了幾分,原來這還是個戲本子裡傳說的江湖人士,原來上吊還能用輕功,好創意啊!讚歎完後,我扣指一彈,白綾乍然斷裂,那姑娘也“啪”地掉了下去。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得多積累點陰德留著以後慢慢花。
我隱約猜度出了,這大概又是出負心公子痴情女的戲本了。那姑娘必是被這宅子裡某男給拋棄了,說不定腹中還有了孩子,以此來個一屍兩命讓男子痛苦悔恨一輩子。可是姑娘,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男人是朵雲,為他太不值。接而我又補了一句,前夫是根草,踩死才最好!
我本以為這姑娘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回,就歇了氣勢找個地哭一場發洩完就算了。誰知她跺了跺腳,狠狠碾了碾那白綾。然後掉過頭去,直奔那百步開外的城河而去,竟是要做個落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