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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遠充滿羞恥的現實懺悔:男人被迫在外面與人世搏鬥,而她卻躲在這農莊上,過著世外桃源的生活。這本是很平常的事,但他們似乎不以為然。只有經過多次反覆爭吵,他們才會接受社會為他們確定的主從關係。因為,男人慈祥得像個媽々,他堅信做出犧牲的是自己,就笑盈盈地抱著這護身法寶沾々自喜;相反,舌鋒尖利,時而動武的倒成了母親:“是啊,他總是引你朝外跑,所以你才說他心地純正。”父親答道:“禮節xing拜訪嘛。”他抑揚頓挫,裝腔作勢:“社會交往,互敬互讓也。”兒子知道,這話準能激怒對方,心裡一陣憋悶,就聽到樓下爆出了母親的叫嚷:“別對我陪這種笑臉!把手從屁股上拿開:一付假娘們兒相!”兒子再不想聽下去。剛把心收回來,樓下的景象全又浮現在眼前:兩個捧著咖啡杯兜圈子的對頭、一堆不成套的破爛傢俱、各種描繪希望的書籍、幾幅乖乖地待在鏡框裡的遺像,一動不動,溫順得如同膽怯的學童。這裡便是他痛苦的淵源——他似乎正飄乎其上,趴在床頭猶如趴在雲端;他一面想歌偷詞——“輔導室正對門,不偏又不斜,住個法國講師,布魯姆小姐”,一面透過樓上的視窗眺望茶sè的牧場——去年夏天堆起的牛蒡草,像許多大寫的字母a;一棵蘋果樹似乎在納悶:還有三隻爛蘋果何以不掉下去?同時,他盼著星期一,盼著爸麼開車送他上學去,盼著隨鈴聲走進點名的教室,盼著振奮的學習生活,盼著進入百老匯,盼著揚名於世,盼著飛來一朵祥雲,帶他遠去,離開此地,離開此地!

他送完報回來,瞅見廚桌上有幾件為他準備的聖誕節禮物。至於年代,我只能推測。大概是1913?他解也不解,將禮物打到地上,一頭趴在桌子上睡去。他一定是在故意亮苦:父親患病,經濟拮据,才小小年紀,就不得不做事來為家人餬口。他沒有過聖誕節,心裡卻點燃一顆火種:他愛上了無zhèngfu主義,懷疑起社會契約論。這個宣佈信仰的時刻他是很珍視的;不然,何必要念熟它,死々地記住。後來好些年的聖誕節他都要向兒子吐露吐露?他生來喜歡教書,可他承認當老師是生活給他安錯了角sè。我聽他的課就很難受,覺得他顛三倒四的,像是自己折磨自己,現在才想到:可能是他那顆fang蕩的心造成了這種混亂。但相對而言,他的字跡卻一向清晰——最近,從一本書裡落出一張發紅的請假條,他夾在那裡做記號已經二十年了;臨終的前一夜,他還通宵達旦地做算術題呢。

再上一輩兒子用棕sè墨水寫的遺信,都是從當時他攻讀謀職的密蘇里神學院寄給家母的,手筆齊整、刻板。年代為:1887,1888,1889。沒什兒要緊的話,不是說他懷念新澤西,就是說他因為陪寡婦走路,在教堂聯歡會上受到了取笑。他不想走邪道,但封々字跡褪sè的簡訊都流露著一種憂鬱喪魂的情緒,好像他心裡已經算計到,他當不了像樣的牧師,甚至會未老先亡。其子(我父)變成老頭時,曾開車繞道幾百英里,拜訪了那座發出這些信件的密蘇里小城。說來也怪,小城舊貌未改;樣子完全如同他根據先父的描述所做的想象:高々的、經過風吹雨打的木屋一座々挺立在斷崖之巔。他想家寄回來一張深棕sè的明信片,上面印的就是這座小城;這張明信片還在樓頂的小屋裡保藏著呢。我父親罵道:都是先父昔ri的痛楚攪碎了他的心,使他變得抑鬱寡歡、憤世嫉俗。我母親稱:打那以後,丈夫的身體就算垮了。

看他賽足球,真是美不勝收,我兒最矮,但跳、頂、傳、晃、帶樣々拿手。既使被大塊頭撞倒,他也倒得迷人,總墊著黑綠條的校隊球衣在地上翻幾個滾。我忌妒他。我再也享受不到穿校隊球衣的榮耀和快樂,享受不到教練的莊重鼓動儀式,享受不到互相握手撫背的親密情意,享受不到傍晚月牙兒下披著暮sè休憩的恬靜,享受不到正式比賽時拱頂體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