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畫面極具張力,曾經被許多畫評師津津樂道,認為畫傢俱有豐富的社會閱歷,能夠把鬧市驚馬的情景三筆兩筆就描繪得栩栩如生。
在我眼中,步行者並非為了救人而抓馬。他們之所以出手,只是因為要搶奪那匹好馬。
「一匹馬不可能劈成兩半,所以爭奪到最後,要想保留活馬,就得先死一人。世間事大多如此,馬是好東西,必須完整保留,弱勢一方如果不能逆襲反擊,就要接受人財兩空的結果。如果你處於弱勢,該當如何?」血月師問。
「放手後撤,飄然遠遁,可以嗎?」我反問。
「天涯海角,無弱者容身立足之地。」血月師回答。
「俯首稱臣,滅了爭奪之心,可以嗎?」我又問。
「強者君臨天下,弱者連殘羹剩飯也求之不得。最終,天子腳下,不容他人覬覦,還得死。」血月師說。
「除了反擊殺人,別無他法?」我問。
血月師點頭:「正是,當你面臨雙龍奪嫡之時,除了鋌而走險,逆勢強攻,就只剩死路一條了。」
我再看那幅畫,步行者迅猛發力,幾乎將健馬當場生劈,志在必得之心溢於言表。
如果不爭不死,我情願放棄。如果不爭必死,那我無論如何都會放手一搏,免得自己九泉之下後悔。
「謝謝大師教誨,我懂得雙龍奪嫡的意義了。」我說。
血月師鬆了口氣:「好好,你能領悟到這種程度,我甚感欣慰。不過,未來情形大多出乎意料,你現在說得再堅決,將來也會有所動搖。記住,你身上承載著太多責任,只要有一線生機,必須保證自己活下來,為天下蒼生留一條生路。」
畫面中央忽然開裂,一棵枝幹屈曲的大樹露出半邊,枝葉婆娑,探入《清明上河圖》之中,將半幅畫面遮蔽。
「我在菩提樹下頓悟,你想一想,在菩提樹下能想到什麼?」血月師問。
那棵樹具有極強的生命力,每一條樹枝、每一片葉子都充滿了說不出的靈氣,令人一看到它,心裡就萌生了積極向上的鬥志。
當它入侵圖畫時,《清明上河圖》支離破碎,水泡也漸漸萎縮變小。
「我要活下去,即使委曲求全或者鋌而走險,都無法改變我活下去的慾望。神擋殺神,佛擋,只要敢於阻路的,必定一刀破之。無論什麼時候,我只要一個『活』字,這是一切行動的關鍵。我活著,那些關心我的、我關心的人才能活著,倚仗我的氣力,他們也能好好活下去。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只有父母能將它們收回。除此之外,誰要我死,誰就得先死。」這就是我在菩提樹下的頓悟,簡單明瞭,乾淨直接,沒有任何疑義。
《道德經》上說,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那是說的和平時期,現在則是非常時期,如果不爭,就要思路一條了。
關於雙龍奪嫡,歷史上的「玄武門之變」能夠做為佐證。斯時,李建成、李元吉密謀刺殺李世民,先除奪天下之大敵。李世民聞訊,預先在玄武門伏下鐵甲武士,暴起突擊,當場格殺李建成、李元吉,逼迫李淵退位,自己登基坐殿。這種霹靂手段、鐵石心腸正是一個政治家必須具備的,否則,一旦陷入婦人之仁的泥潭裡,立刻變成我為魚肉、人為刀俎的絕境,最終失去所有乃至身家性命。
我若是李世民,也會這樣做。既然有人不顧兄弟情義,那我還死守教條做什麼呢?
菩提樹的灰褐色紙條披拂下來,將我籠罩在當中。
我聞見了無窮無盡的檀香氣息,周遭似乎有人唱著古老的梵歌,令我如在夢中。
「你頓悟了,看破生死玄機,洞悉命運溝坎。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有人大笑著從我面前經過,似在向我說話,又似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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