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單人病房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抬手，敲了三下門。

房間內傳來沉悶的高跟鞋聲，門開啟了，蘇洄對上季亞楠的臉，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媽媽真的老了，是艷麗的妝容也掩蓋不住的憔悴。

她皺著眉，嘆了一口氣，拉開門讓蘇洄進來，卻沒有說一句話。

媽媽的沉默反倒加重蘇洄心中的罪惡感，令他自己背上沉重的枷鎖，像個罪人一樣走進這間寂靜的病房。

一開始所有人都壓著脾氣，等蘇洄自己坦白，可聽到蘇洄說&ldo;我真的很愛他&rdo;的時候，季泰履直接抓了手邊的茶杯，狠狠砸到蘇洄腳邊的地面‐‐

瓷杯頃刻間四分五裂，碎渣濺到蘇洄手背，留下血痕。

&ldo;愛?你知道什麼是愛?!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還當真了?&rdo;季泰履說幾句，便氣得咳起來，手緊緊抓著床邊的圍欄。

外婆立刻上前扶住他，拍他的後背，一邊哭一邊勸，&ldo;別動氣，你就不能好好和孩子說話嗎?&rdo;

&ldo;好好說話他聽嗎!&rdo;

季泰履看向蘇洄，片刻地沉默後，他將床頭櫃上的照片一把抓起，甩到蘇洄面前。

照片裡，每一張都是蘇洄和寧一宵的擁抱、甚至接吻。

他們真的以為自己是大千世界的一對螞蟻，渺小到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這一刻，蘇洄才瞭解，原來自己從來就沒有自由。

季泰履的語氣變得很重，&ldo;你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做什麼都有人給你鋪好了路，享受著最好的物質條件，所有事根本不需要你操心!可是你想過沒有?蘇洄，我現在讓你去吃別人沒吃過的苦，以你的精神能力，你的脆弱，你能活下來?&rdo;

這番話劈頭蓋臉砸在蘇洄身上，如同冰雹，毫不留情。

&ldo;我知道，外公，可是我真的不能和他分開。&rdo;蘇洄比他想像中表現得鎮定，彷彿很希望被外公所認可，無論做什麼都好。

他走過去，下意識地跪到季泰履床邊，抓住他的一隻手，語氣近乎懇求，&ldo;外公，我會好好治病，什麼都聽你的，我給你寫保證書，我保證以後一定做一個不讓你丟臉的孫子，什麼都好，但是我真的不能離開他。&rdo;

&ldo;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為一個男人下跪，蘇洄，我怎麼會把你教成這副德行?你看看你自己，多噁心!&rdo;

季泰履氣得咳嗽不止，倒回枕頭上，聲音變得很虛，&ldo;……還說不讓我丟臉，你得了精神病，現在又變成同性戀，哪一樣不讓我丟臉?&rdo;

蘇洄忽然間清醒過來。

他們其實並不在乎寧一宵夠不夠好，哪怕自己將他全部的優點羅列出來，也無法打動外公，因為自己本身的存在就是錯誤的。

選擇權從來都不在自己手上。

但他還是近乎偏執地說了寧一宵的好，&ldo;你不瞭解他，他真的很優秀，比這個圈子裡你認為所有好的孩子都優秀，他很聰明也很上進，是我見過……&rdo;

&ldo;夠了!&rdo;季泰履喝止了他。

&ldo;你瘋了，你太久沒有吃藥看病了，把他給我帶回去。&rdo;他擺出一副拒絕溝通的姿態，對站在一旁的徐治說，&ldo;明天就帶他去張醫生那兒，讓他好好看一看。&rdo;

徐治上前抓住蘇洄的胳膊，被他一把推開。

蘇洄只能負隅抵抗，&ldo;我不去，我不會回去的。&rdo;

季泰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