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喪母之痛,這麼快就恢復了專制跋扈的口氣。
以他的性格和才學,也不屑於找人捉刀,要寫出這樣一篇洋洋灑灑的文章還真要費不少工夫。我好奇他那裡來的這麼多時間,竟然還能把我們這群人掛在心上——不對,準確地說,是釘在眼睛裡。
難怪胤禩會過問我和郭羅絡氏一起赴宴。現在允禵被囚在景陵,允禟被困在西北,京城裡只有他和允俄兩人。他們兩個自然永遠是朋友,至於是否是“黨”,就要看胤禛的意思了。
我定定神,繼續看下去。
“朕以為君子無朋,唯小人則有之。朋友之道雖不可無,然登朝為官,則君臣為公義,而朋友為私情。”
我撐著頭冷笑。
“諸王公大臣果能同心奉公,協力襄贊,上天必加默佑。若心懷異念,退而違背,禍必隨之,豈能免乎?”
我猛地合上冊子,捂住耳朵。
彷彿有一個人在我耳邊將這幾句話讀了出來,聲音既冷且硬,猶如伴隨大雪而至的寒風。那股寒意由耳朵傳遞到手掌,然後蔓延到心臟。我低下頭,抵住冰涼的桌面,心空曠如荒原。
胤禩雖然在康熙末年沒有參與奪嫡,可也由此儲存了自己的實力。胤禛登基後,他在八旗中威望崇高,一些原本支援允禵的人也轉而投向他。所以胤禛不得不防著他。
年庚堯已為他平定了青海叛亂,他的帝位進一步得到鞏固,故此才有精力來對付他所認定的那些“朋黨”。
那麼他前些天命人送來的賞賜又算什麼?
我把冊子放在原處,掩門而去。
小順子正在門廊下嘬尖了嘴逗鳥玩,看見我時微微一驚,輕聲說:“主子這麼早就回來了,王爺還在歇中覺。”
我一愣,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輕輕走進屋內。
溫煦的風緩緩拂在他的臉上,夕陽拉長了睫毛的影子,象一扇翅膀,軟軟地覆在鼻翼兩側。
這麼英俊的面孔。
我坐在床前的軟墊上,撐住頭,呆呆地看著他。
木樨的花香一陣急一陣緩地飄進屋內,透過床內側容鏡的反光,還可以看見它流動的軌跡——淡黃色的香氣漫過黃昏的庭院,從蝦鬚簾纖細碧綠的縫隙中鑽進來,帶著夕陽的光彩和晚風的餘溫,五彩斑斕。
不知過了多久,屋中的暮色漸漸合攏,眼前變得朦朧起來。若明若暗中,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凝視著我,寶光流動,燦若寒星。
我輕笑,手臂繞上他的脖子,“睡得好嗎?”
他坐起身來,雙臂略微用力,將我抱上床來。我這才發覺雙腿在地上已經坐得發麻,可是此刻我只顧得緊緊地抱著他,什麼話也沒有說。
“玩得可高興?”他將我額上的碎髮掠去一邊。
我的嘴唇觸著他的耳朵,“我沒有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神色一動,似乎想起許多往事,語氣十分感慨:“那一年,我在迦葉寺遇到你……沒想到,一下子,這麼多年了都過去了。”
我嘆了口氣,道:“那時我只有十六歲,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不過是看見玫瑰花上的蟲子……”
他微笑,“現在呢?”
“現在我連玫瑰花上的蟲子也沒機會看見。”我伏在他胸前,笑道:“因為它們一出現,你就掩住了我的眼睛。”
他的手輕輕撫著我的背,一下一下,溫柔地、憐惜地。
“現在什麼時候?”
“距離太陽系毀滅還有幾十億年。”
“那你為何神情寂寥?”他笑道:“可有什麼我能為你效勞的?”
我略一思忖,道:“你一定能做到。”
“是什麼?”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