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磕著瓜子兒同迎春提兩句天氣,一面指揮著丫頭們給惜春添水加茶,間或在湘雲吞茶牛飲的那一小會兒功夫裡給她遞個詞,讓那憨丫頭喘著大氣地繼續樂呵呵地往下說,又或在寶玉提到北靜王府小妾什麼的時候咳個聲兒,也叫他不至得意忘形。是以只到小戲們唱完被媳婦們領上來謝賞時,黛玉方正眼瞧著了那個小戲。
有一息的功夫黛玉只覺得自個兒耳邊什麼聲兒都沒了,過得一刻方覺著湘雲在輕輕推她的手臂悄聲道:“……你瞧左邊那個。”
黛玉哪還用她推呢,早瞧見左邊那個小戲,也不過□歲的光景,瘦瘦小小一張瓜子臉,描著細細彎彎的眉,腮邊那抹桃紅戲妝越發襯得那眼眸如養在水銀裡的一對黑丸,柳條般地立在那裡無風自動。
鳳姐站得近,瞧稀奇般伸長了脖子左右瞧了瞧,席上眾人瞧著她那個怪樣子已都笑了起來。薛姨媽笑得不行,只道,“這個辣子,也不知又要做什麼怪。”
及等著賈母賞完那兩個小戲,果見鳳姐一把拉住那個,將她推近席上眾人面前,笑道:“這個孩子扮上活象一個人,你們再看不出來。”
有什麼看不出來的,黛玉冷冷一笑。
席上姐妹們都不說話。
卻聽地下有個得臉的媳婦開了口:“奴婢瞧著倒像……”底下的話雖沒出口中,卻是笑著拿眼直往黛玉這邊瞟。
鳳姐咯咯一笑,正欲說話。卻聽黛玉在席上笑道:“都說璉二嫂子手下使喚的都是嘴皮極利索的,怎地卻出了這麼個笨嘴拙腮的,連句整話都說不全。”說著又向那媳婦道:“有話就說完。這般吞吞吐吐地,成何提統!還等著主子們請你麼?”
那媳婦頓時紫漲了麵皮,卻仍低頭賠著笑道:“奴婢瞧著這小戲……倒似林姑娘的模樣。”
寶玉見黛玉挑了眉,忙道:“哪裡像了,你個奴才只管胡謅什麼,還不下去。”
湘雲更是喝道:“還不掌嘴呢,這是什麼規矩,奴才竟拿主子取起樂來了。”
這兩人一幫腔,那媳婦忙跪了下來,一邊掌嘴一邊道:“奴婢該死,多喝了兩盅貓尿,就不知天高地厚起來,奴婢該死……”那巴掌倒結實,竟兩三下就打得腫了臉。
鳳姐也忙賠笑道:“這是怎麼著呢,原是我渾起的頭,好妹妹,我錯了,別同我這個粗人計較。來來來,我且吃了這盅酒認罰。”
黛玉心裡涼涼的,再是冷靜不過:認罰?罰什麼,她這盅酒喝下去,坐實的是她林黛玉心小氣狹,開不得頑笑的惡名。那奴才一下下地打得哪裡她自個的臉,卻是一下下地打在她臉上呢——打得越重,傷得越慘,越是她不容人的鐵證……她原就想不通呢,這場打她臉的大戲若是單憑湘雲臨場發揮,豈不是極有白搭了臺子的可能,卻原來果真是早就備好了捧哏。無論如何,這出場她們是演定了的。好,好,好,好一場戲。
黛玉笑著站起身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新氣象,祝大家蛇年快樂!!
我嘴太笨,說不出巧話來,只好在出遊歸來後熬熬夜,補出一章以慰看官們的支援!
重又看了一遍紅樓夢,更不敢下筆了,曹公到底如何行出得文,少想一句就不得其中真意啊~
111第111章
——先時的不適於黛玉而言於其說是受驚於現下受辱的處境;倒不如說是氣憤命運的頑固……也許本就是那寫書人故意寫串的罷;要不然即有香菱與寶釵同歲之語;香菱初時都是要賣與馮生成親了的,怎地會一個進賈府時才留頭;一個反倒沒多久就過十五歲生辰了呢。且寶釵剛來時鳳姐就給黛玉下馬威,做得未必太過,倒不如此時出招;才更能拿來做文章罷。
不過;這一遭;你有張良計;我也備好了過牆梯。
“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