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訃告(15)
我走到講座的地方,在講座廳的後排找了個座位坐下,對我周圍的任何事和任何人都視而不見,呆呆地凝視著前方。十五分鐘以後,我就要走出這裡,徑直地走向死亡。形式或許並不重要,我接下來要做的其實也很簡單,站起來,走出去,一直走下去。然而,死亡的抽象概念正變成現實擺到面前,這概念的浮現倒使我不知所措了。
我將要死去,將要撒手而去,僅此而已。將不會有更多的思考,更多的嘆息,更多的其他什麼感覺。有的只是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有的只是沉寂,永久的沉寂。我將要死去。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正在做正確的事情,做正確的事情,做正確的事情。是結束這荒唐藉口的時機了,是我離開的時候了。我不能再活下去了,我根本無法接受自己,不能正視自己的眼睛,不能忍受自己這副德性。我嘗試了去改變,但做不到。是我告別人世的時候了。
倫納德在我旁邊坐下來,他打量著我,我還是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你為什麼穿這麼厚一件外套?”
我不理會他。
“你冷嗎?”
我不理他。
“你為什麼穿這麼厚一件外套?”
他盯著我。
“說話呀,你個小混蛋。”
我直勾勾地望著前方。
“你為什麼穿那麼厚一件外套?”
我不理他。他過來把手放在我肩上搖晃我。
“你幹嗎不跟我說說讓自己好受些?”
我把他的手從肩膀上扳開,使勁兒按在他腿上。抽回手後我盯著他的眼睛。
“讓我他媽的一個人待會兒。”他不示弱,也盯著我。
“你幹嗎不跟我說說讓自己好受些?”
“別管我,老東西,讓我他媽的一個人待會兒。”
我轉過身去望著前方。我能感覺到他還在那兒盯著我。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操心我的事,他想要得到什麼呢?如果他試圖來阻止我,我會讓他別費勁兒了,無論如何我要走了。是我去死的時候了。
講座開始了,倫納德轉身走了。講臺上,一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人開始講他自己的生活經歷。還是小孩子時他就開始了喝啤酒和抽大麻。十四歲時他能夠剋制自己了。他加入了成癮者互誡協會,他找到了超級力量,改變了他的生活。在高中裡他成了學習最優秀的,後來進了哈佛大學。現在他是一個投資銀行家,正準備結婚。他仍在參加互誡協會的活動,對超級力量的作用充滿信賴。每晚睡覺前都要雙膝跪地做禱告。在說到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時,他提到那時管大麻叫“草”,啤酒叫“飲料”。他說起暈眩和在學校舞會上從細頸瓶裡吸毒的情形,說起當時在幹這些壞事時心裡的羞愧和負疚。
無論如何,我不會把自己和這個人聯絡起來。不會聯絡起喝酒,抽大麻,暈眩,從細頸瓶裡吸毒。我不會把我乾的事和危險的成癮聯絡起來,不會和任何康復的需要聯絡起來。我懷疑這人參加十二步驟戒癮組時,看了太多的電視,或吃了太多的熱狗,玩了太多“太空入侵者”遊戲,要不就是一天挖他那該死的鼻孔太多次了。我懷疑他沒有發現十二步驟戒癮法,他發現的只是耶和華見證會或五旬節基督徒,或是哈西德派教徒,或不明飛行物拯救組織。我懷疑作為成癮者互誡協會的成員,他沒有在戒除酒類、大麻或其他成癮東西方面做任何事情,而是為了不顧一切地找到自己的歸屬。歸屬感從來不是我關切的事情,我一直孤獨地生活,我也將要孤獨死去。
我站起來往走廊外走去。經過倫納德時,他想抓住我的胳膊,我推開他的手繼續往外走。經過其他坐著的人們,出門後到了一個大廳裡,那有另一個通往外面的門,我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