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萬一……
好一會兒,慧可老和尚終於結束了例行的思想指導課,話題一轉,喟然嘆道:“吾等空門中人,貪求身心清淨,本不願參合俗事,干擾國政……
然而諸多前輩智者早有共識,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
但為佛法長存,吾等縱然不願奉承權貴,亦不得不勉力行之,世間英傑甚或因此對吾等頗多誤解,亦是無可奈何之事……”
儘管此時只是禪宗內部三代宗主外加第五代內定宗主的四人小組秘密座談會,絕不會宣揚出去,但這種既當表子,又立貞節牌坊的純善口吻和含蓄風格卻絕不能省略。
平日裡的一點一滴,一言一語,都得養成良好習慣——唯先自欺,方能欺人,影帝正是這樣煉成的!
就像淨念禪院的了空、道門散人寧道奇,在出手之前都會來這麼類似的一段兒。
大義不外乎是:我是迫不得已才來打你的,但我打你,其實是為你好,是打醒你,是拯救你這迷途的羔羊……
我如此違背自己的本心,冒著禪心倒退的風險出手拯救你,已屬損己利人,你還怎能怪罪我呢?
千萬不要小看這些貌似假惺惺的話,若是沒有數十年的朝夕苦練,絕無可能隨時隨地脫口而出,即可達到悲天憫人、聲情並茂、誠懇之極……
因此,面對慧可老和尚這很是疑似脫褲子放屁的幾句話,石之軒與僧璨、道信無不一臉深以為然之色,更齊齊雙掌合十,頷首贊同,口宣佛號,“阿彌陀佛……”
慧可又道:“縱觀歷史,吾沙門起起伏伏,其間各宗派之興衰,似乎隱隱然有跡可循。
當年北魏佛法大興,以菩提流(留)支、曇摩流支、佛陀扇多、勒那摩提等前輩譯師的嫡傳流派為首,僧尼百萬,何其繁盛?
惜乎僧尼貪逸,佔地既多,且不納租稅,不但徭役,終招致國主忌憚,乃有百多年前魏太武帝下令廢佛之事,北地寺廟毀於一旦,僧尼盡皆還俗……
及至七年後北魏文成帝重興佛法,以上主流宗派早已一蹶不振,方有南方諸宗乘虛而入,與以上宗派所殘留經卷教義融合,乃有毗曇宗、成實宗、三論宗、涅槃宗、律宗、淨土宗等等諸宗……
方今大周皇帝復又掀起禁佛浪潮,吾沙門再遭大難,慘不忍睹……然前車之鑑,實未遠矣!”
慧可說著,一邊搖頭嘆息,滿臉悲天憫人之色,一邊眼神微眯,閃爍不定。
“阿彌陀佛……”石之軒與僧璨、道信再次一齊合十垂首,口宣佛號。
然而石之軒清楚的感應到,身旁這三個禿驢在提到廢佛禁佛之語時,不僅毫無一絲悲痛之情,反而各自心思百轉,暗暗激動。
究其原因,老和尚剛剛所言,已經暗示過,每次禁佛法難,都是一次佛門勢力大洗牌的天賜良機,最適合有所準備的後起宗派乘虛而入,迅速膨脹。
況且五六十年來,禪宗之所以能夠磕磕絆絆的爬起來,舍卻達摩、慧可、僧璨的奮發圖強,亦有搭上北魏太武帝滅佛,清空北地舊有佛門宗派勢力之後,佛門重興之末班車的原因。
這座嵩山少林寺,正是北魏佛門復興末班車時節,皇帝敕建的最大寺廟之一!
但,末班車終究比不得早班車,在宇文邕禁佛之前,禪宗在整個北周境內,基本上沒幾家寺廟。
即使如今北齊境內有僧尼合計二百餘萬人,寺廟四萬餘座,乍看起來,可謂龐然大物,然而華嚴宗、天台宗、三論宗、禪宗在其中所佔比例加起來,亦不足百分之一。
如此大的餡餅,華嚴宗、天台宗、三論宗、禪宗枉稱四大宗派,卻只佔了這麼一點兒邊邊角角的餅渣渣,連餡兒心都沒舔一口,又如何甘心?
禁佛之舉,在佔據了絕大多數份額的雜魚宗派及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