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
“在你老婆打電話來問‘老魏在嗎?魏婷有個問題要問他’之前你最好回去。”——夏先生模仿得惟妙惟肖,魏先生大笑不已。在他起身之後,夏先生忽然起身,說:
“我送你吧。”
到魏先生的房子去,要??過那個小公園。一走進公園,就能聽見箏鳴笙歌,往前走,你就會看見一群老先生老太太,蒼顏白髮,慢悠悠地打著太極,儼然超度塵世之外。他們表情安詳,身著白衣,眼中只有黑白兩極。看著他們的安然閒適,他的心臟就猛然抽了一下。
父親 文/溫峰寧(6)
“今天那麼冷,還要你過來,太謝謝了。”
“算了吧。聽到你道謝,總覺得你有陰謀似的。”
“哪一年你的嘴巴變乾淨了,人類就都移居火星了。”
“哪一年你不再那麼任性了,人類就從火星迴來了。”
“什麼意思啊你?”
“你不覺得你一個人根本沒法過日子嗎?像個小屁孩一樣。”
“我說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夏至清今年就高三了,明年他就該讀大學了吧。你還想跟他吵多久啊?”
夏先生不說話。現在,他們走到了公園的另一端,一片空地上,許多老太太,還有不少中年婦女,伴隨著沙啞吵鬧的舞曲,扭著笨拙的舞步,但是都帶著笑容。夏先生下意識地冷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想到,如果李清還在,會不會像你剛才那樣教訓我。”
“少裝,你不是這樣想的。如果你覺得我在‘教訓’你,你早就把我諷刺一番了。”
“對。我不是這樣想。”
“你今天很奇怪。比如說,你說要送我,但是送到了我家樓下?”
現在,他們走近魏先生所在的小區。魏先生忽然定住,恍然大悟般,道:“我早就知道你有陰謀。你說要送我,其實想去夏天家,對吧?”
——穿過這個小區,就能夠見到夏天的宿舍了。
“閉嘴。”
魏先生向夏先生道別了。夏先生很恐懼好友對他說再見,每當他看見好友的背影遠去,他就覺得很空虛——就像是一個氣球一樣,裝滿了氣體,隨風漂浮,隨風破裂——“破裂”通常表現為:他又和夏至清吵起來了。
不過這一次,氣球被綁在一雙無形的手上。想要掙脫,又無從掙脫。一個小孩子朝他跑了過來,因為他的氣球從手中溜走了。他踉踉蹌蹌地跑著,卻不忍停步,直至氣球被風吹到遠方。魏峰說我像個小孩子?他不覺得這番話矯情得很嗎?現在夏至清他們這輩都不興說“孩子”這詞了。夏至清讀他見鬼的大學去吧,有什麼了不起,讀他見鬼的大學去——為什麼生氣?夏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被風吹到了夏天的家門口。他呆立著,樓道昏黃的燈光背對他的臉。樓梯間安靜得像一首遙遠的歌,從莫名的方向飄來,又朝著莫名的方向飄去。沒有行人去截斷這首歌。終於,他按響了門鈴。意料之中,他看到夏天驚訝的臉。
“嘿,少見嘛。來我這兒把你兒子領回去?”
“對,夏老師。我來把我那鬧事被罰留堂的混蛋兒子領回家。”
——夏天在中學裡教語文。夏先生??常嘲笑他:“全世界都覺得你長得像個奸商,根本沒有人想到你是個老師。毀人不倦,任重而道遠啊!”夏天就自嘲道:“對,我自己不是奸商,所以我培養奸商——說到底我還是唱白臉的。”這幾年,他帶的都是理科班。每天,他都望著一張張被物質主義沖刷過的老成之臉,講著根本沒有人在聽的題,批改著讓他苦笑不已的作業。每當他從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總是感到無比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