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穿著深色的西裝,英俊、溫柔、堅定,在那一刻起,我決定信任他。
女人常犯這種錯誤,毋論年紀,她們的直覺總是欺騙她們。
陳國維在那一次確實救了我。
我認為沒有選擇,外婆已經年邁,而他肯安置我。
其實路是人走出來的,本可以用母親留給我的款子繼續讀書,住在宿舍中,掙扎向上,做一番事業。
但那時沒有人教我,指給我一條明路,我從來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因循到今日。
酒店歇業,我到附近的沙灘去。
星期一的大清早,周海湄居然在太陽底下出現,坐在帆布椅子上,看那碧藍的海。
一對青年男女躺在沙上,半截身子浸濕,穿一式的毛衣短褲,是熱戀中的情侶,緊緊地擁抱,不斷接吻,世界再也沒有其他,也不必要有其他,神仙不過是這樣罷了。
整個小小私家海灘上,只有這麼三個人。
眾人都上班去了,為何這一雙男女不用工作?他們是否故意告假來溫存,抑或日日如此悠閒?
他們這樣需要對方的身體,活著就是有這個好處,身體是柔軟的,活動的,溫暖的,抱上去感覺良好。
「海湄。」
真不相信,國維竟追到這裡來了。
我抬起頭,不,來人不是國維。
他開口說話,他竟然重新開口說話。
因為太過詫異,我也大方起來,「我以為你怕我,不肯再見我。」
他坐在我身邊,雙臂抱著膝頭。
「你並不覺得意外?」他看著海。
「你一定會得再出來。」我看著那一男一女。
「為什麼如此肯定?」
「我不止欠你一點點,你也不止欠我一點點,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他訕笑。「這次弄假成真了。」
據說總是這樣的,當事人永遠相信他是全人類最瀟灑的一個,事發後可以輕鬆地拍拍手離開現場,一點兒蛛絲馬跡都不予留下。但不,結局永無如此理想,結果往往凌亂一片,脫不了身,當場受捕。
「我怕你再來,又怕你不再來。」他說。
「你認為我會不會再來?」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
「現在已沒有必要告訴你,說我會來,你變得白等,說我不來,又怕你不甘心。」
「沒想到你這樣懂得玩這個遊戲。」
「這還是我第一次玩呢,而且到此為止,已經不好玩了。」
他同意,點點頭。
我說下去,「在還沒有認真的時候,最好玩。」
我在一次又一次回頭找他時,已開始認真,一個人認真,而另一個不,尚能玩下去,待他十分鐘前開口同我說話,兩個人都認真起來,遊戲宣告結束。
「你打算離家?」他問。
「那並不算是家。」
潮水漲了,那一雙戀人幾乎全身陷入水中。
水在這種天氣應是冰冷的,但熱戀中的人根本已失去其他的感覺,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世界仍然醜陋絕望,但不要緊,他們活著是真正活著,一個人的生命突然有兩朵燃燒的火花,燒進心裡去。
我羨慕得眼睛發綠。
「看見沒有?」
他點點頭。
我感喟,難怪日後受罪也值得。
我看著他,「你也可以令我真正地活一次。」
「今夜。」
「你也喜歡夜?」
「但今次必須是個夜晚,你到酒店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現在不能看?」
「必須要在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