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方靠海的地方取回一個孩子,他是我需要帶回山谷的四樣東西中最難以琢磨的一個。”
笛說:“你什麼時候又開始做夢了?”
煉說:“那是我最後一次睡覺時做的最後一個夢,我在夢裡變成了一棵大樹,我的周圍全是花,頭上有一顆太陽像一個破燈籠似的正在四分五裂,腳底下還有一輪月亮,後來滿天都是大風,雷電也在閃耀,等一切都安靜下來,孤零零的樹上掛著一枚見鬼的蛋,從裡面鑽出一隻大鳥。我拿這個夢去問有黃,老巫師說,四分五裂的太陽是指東方有穹,蚩尤人在中原的故鄉,那個孵出大鳥的蛋,意味著一個孩子是我和蚩尤人需要的。”
笛說:“我才需要這個孩子呢,你得為我去做這件事。”
煉說:“蚩尤人的女神,你求到我,那是我的福分。”
笛說:“你就是跑趟腿罷了。如果真有這麼個孩子,他會指引你去找到他,因為他會比你更像個魔頭。”
煉說:“你越來越像個巫婆啦。”
笛因為這件事高興起來,她拿過一罈紫蒿酒,跟他的巨人兄長連幹了幾盞。煉雖然有神靈之威,卻不勝酒力,他迷迷糊糊地醉了,又不能睡覺,就和笛以及一些漂亮的女巫們過了一個下午。笛讓女巫們在院子裡給他演奏樂曲,他一邊逗著鴿子,一邊聽女巫的笛聲,許多年來第一次平靜得像一塊石頭。
煉後來很留戀這個讓他變得異常柔軟和透明的下午,就像他在笛的院子裡進入了一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夢幻世界,他沉浸在這些暖烘烘的幻覺裡,就像沉浸在水中的石頭,他完全不在水中,只是被水撫摸、繞過和遺忘。他是虛假的,或者至少是多餘的,因為這個閃光的世界根本不是由於他而存在,他看著它流淌而過,正如看著水流淌而過。很多年來,他是第一次這樣坐下來試圖認清女人,他看到的只是這個,他從未擁有過她們,只是在失去她們;他一直如此,將來也是如此——這個下午的不同,只是他坐下來多看了她們一會兒。他看到笛心腸堅硬的時候,是一塊冰,此外則是一潭無法捉摸的水——她平常活潑洋溢的模樣就像一股放縱不羈的春潮,但偶爾也會靜得像籬笆拐角處的一眼井。那時,她抱起雙腿,下巴支在膝蓋上,赤裸的雙腳擺弄著那把刀子,把那兩半碩大的蘋果一刀一刀地切割成碎片。蘋果的味道吸引來一大群螞蟻,它們成群結隊搬運著食物,然後又出來更多的螞蟻齊心協力地拉走了草地上擺滿食物的那塊方布,它們把這一切拽進它們那拇指大小的洞|穴中,就像一個人的鼻孔吞吸了一大片煙霧。草地上頃刻之間只剩下那把刀了,最後一隻螞蟻在上面舔舐著蘋果的碎末和殘汁。笛的淚水從她閃動的睫毛上濺落下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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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山谷都搬走,但別礙我的事。
“我是一把流淚的刀。”
3。
羽桑在第二年秋天死於一場狩獵。笛如果不那麼驕縱她,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射術不高,身手也不夠敏捷,只是爭強好勝,幻想成為繼笛之後山谷裡第二個女獵手。笛沒有狠心把她留在寨子裡,這也破壞了獵手的規矩,因為她甚至沒有做一個助手的經驗,本來是不能進山行獵的。她射中了那隻鹿的肩膀,但射得不夠深,由於煉規定獵物身上只能有一處傷口,所以她只能生擒它。羽桑在追逐這隻鹿的時候過於興奮,她在越過一塊石頭時未能像那隻狡猾的鹿一樣做出急轉彎的動作,一頭栽下了懸崖。她被找到時,渾身的骨頭已經碎了,但居然還有一口氣,在笛的耳邊,她說了最後一句話:“這不是詛咒,是我太不小心了。”笛把羽桑埋到院子外面的山坡上,她像男人給自己死去的女人那樣處理了這個葬禮,她讓巫師們舉行了隆重的禱告儀式,但卻規定參加葬禮的人禁止在她面前哭出聲音來,因為她和羽桑都厭惡哭聲。她在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