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聲,自從聽得以後,有兩三個鐘頭,還沒有間
斷過。自己睡在床上,對著一盞孤燈,未免百感交集,一夜好睡,次日醒來,已是
將近十點。梳頭鏡盒,本來帶著的,關著門梳了一個頭。因為聽見樓下有賣報人叫
喚的聲音,開啟門來,打算買份小報看看,一伸頭,恰好隔壁屋子裡走出來一個婦
人,和她打了一個照面。朱鸞笙認得她,也是從前在一處遊逛的女伴,人家都叫她
程四小姐,她實在的名字卻是程元貞。朱鸞笙一時不留心,便失口叫了一聲“程小
姐”。程元貞一見她,早就想背過臉去的,現在人家已經先行招呼了,不好不理。
便欣然改著笑容,搶上前一步,執著朱鸞笙的手道:“呵喲,原來是朱少奶奶,久
違啦。”說時,她的一雙目光,早射在朱鸞笙屋子裡。一見裡面,放下一個衣裳包
袱,還有一個小提箱,好像是從哪裡出門來,決計不是特意到此來開房間的。朱鸞
笙道:“可不是好久沒見,坐著談談罷。沒事嗎?”程元貞道:“沒事,很願意和
你談談呢。”於是朱鸞笙讓進來坐,一面按鈴叫茶房沏茶。茶房進門,見這一位生
女客,卻認得程四小姐,未免出乎意料以外,對朱鸞笙渾身上下,不住打量一番。
程元貞似乎知道,瞪了茶房一眼,茶房才走了。程元貞朱鸞笙談了一陣,才知道她
現在和朱家已經脫離了關係,看那樣子,也是飄泊無依。心裡暗算了一會,倒以為
是個合作的好伴侶。便探著她的口氣問道:“朱少奶奶是由天津來嗎?”朱鸞笙隨
口答應了一個“是”字。程元貞道:“這旅館裡價錢倒是不貴,不過長住是不大合
適。”朱鸞笙道:“我在這裡也是暫住一兩天。讓我想定了以後安身度命的法子,
再作打算。”程元貞道:“要不然的話,你就搬到我那裡去住,我是歡迎的。我那
裡是一座小小的西式房子,有七八間房子,空的多著呢。”朱鸞笙不很知道程元貞
的歷史,原先彷彿聽見人說她和家庭脫離了關係,全靠她的姐丈供給她的費用。這
樣說來,她就是她姐丈的外室了。便故意問道:“府上人也不少吧?哪有許多屋子
空呢。”程元貞道:“沒有什麼人,就只有一個老媽子,一個車伕。另外還有一位
老太太,是我一房遠親,給我看屋子的。哪有什麼人呢?”說到這裡,朱鸞笙立刻
醒悟過來。心想她既有家,為什麼昨晚到旅館裡來住?昨晚上,我聽隔壁屋子裡有
人說話,說了半夜,那就有她在內了。這樣看起來,她的行動,恐怕不能十分正大
光明,很後悔不該和她打招呼。雖各作各事,彼此不妨礙,但是這旅館裡的人,看
見我和她認識,而且又和她住在緊隔壁,難免惹了很重大的嫌疑。怪不得茶房那樣
鬼頭鬼腦,他還猜我不是好人呢。但是已經讓程元貞談話,也不能驅逐人家走去,
只得裝著不知。
這天朱鸞笙在外面找了幾處朋友,心裡雖然抱著求人的心事,決不能夠和人見
面就說起這事來,而且自己又要儲存著體面,也不肯隨便就說出求人的話,所以跑
了一天,依舊還是回旅館來住。偏是一進門,又遇見了程元貞。這時,程元貞不是
一個人了,另外和一個男子漢在一處,看那人穿著一套白紡綢做的西裝,戴著平頂
草帽,架著大框眼鏡,也不過三十上下年紀,極其時髦。朱鸞笙一看,心裡早明白
了,招呼程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