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已經領悟了。倒是跟來的阿若喇嘛早有準備,大步向前,雙臂一展,擋住了香波王子。香波王子像一頭憤怒的獅子,衝過去撞得阿若喇嘛一個趔趄倒在地上,然後壓住他,撕下他身上的暗紅袈裟,跳起來就跑。
仁增旺姆 4(1)
黑夜和拉卜楞寺蛛網般的巷道幫助了香波王子,他很快甩掉了追過來的警察和阿若喇嘛,一口氣跑到了壽僖寺前。這就是扎西旗“最高”的建築,“接天”的望得“最遠”的地方。六層的藏式碉樓之上,坐落著漢式金瓦方亭,飛簷凌空,金碧如水。念夜經的聲音正從那裡徐徐傳來,帶著桑煙的香味,變成了一首歌,怎麼聽怎麼像是:“倉央嘉措,仁增旺姆,倉央嘉措,仁增旺姆。”香波王子朝後看了看,沒看到追來的人影,便穿上阿若喇嘛的袈裟,悄悄摸了過去。
壽僖寺沒有關門,守夜的喇嘛正在門內閉目唸經。他進去,上樓,在鎏金大彌勒和八大菩薩的凝視中,諦聽自己的腳步聲,緊張得把身子縮了又縮。也許唸經的喇嘛過於專注或正在觀想什麼,也許搶來的暗紅袈裟矇蔽了喇嘛的眼睛,沒有誰阻止香波王子。
香波王子順利走上頂層,來到方亭之中,發現這裡並沒有念夜經的喇嘛,便這兒摸摸,那兒看看,心裡唸叨著:那個叫作仁增旺姆的神,不,姑娘,就在這裡守望著“七度母之門”?“七度母之門”在哪裡?為什麼要在這裡守望?他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有找到,懷疑地想:難道這裡不是最高?難道老尼姑的話裡沒有“指南”?不不,沒有的只是自己的聰明,自己太笨了,即使找到了仁增旺姆,知道了她在哪裡守望,也還是看不見似乎觸手可及的“七度母之門”。
香波王子把金瓦方亭搜尋了好幾遍,失望地立住,背靠龍山,面朝朦朧夜色裡無邊無際的拉卜楞寺全景,一遍一遍拍著腦袋,拍出了無限傷感。按照老尼姑的囑託,自己來到最高的地方,首先是要滿足仁增旺姆的要求,讓這個下星期就要結婚的姑娘的靈魂儘快歸天,或者轉世,轉世了以後再去結婚吧。他於是唱起來:
峰巒綿延的東方,
雲煙繚繞在山上,
是不是仁增旺姆,
又為我燒起了神香。
木船雖然無心,
船頭木刻的馬首,
還能回身望人,
無情無義的冤家,
卻不肯轉臉,
再看我一眼了。
他把這兩首倉央嘉措情歌輪換著唱了好幾遍,眼淚出來了,心說她等啊等啊,終於等來了他,等來了倉央嘉措情歌,但還沒有等到他唱給她聽,她就香消玉殞,歸天而去了。這是天意?不不,不能用天意減輕他的過錯,正是有人從他身邊叫走了她,然後殺了她,他要是不那麼傲慢、愚蠢,要是早一點知道她就是仁增旺姆,她也許就死不了,她會很快結婚,然後像所有幸福的女人那樣,生活到老。
他在怒責中唱著唱著,淚花把視線擋住了,但淚花擋住的視線卻是最明亮的視線,他看見了因仁增旺姆一生的“守望”而格外凸顯的風景:壽僖寺下面,許多人在徹夜“轉嘛呢”。他們打起火把,沿著綿延不絕的經輪房,轉動經筒,順時針旋繞著。火把形成了一個數公里長的圓圈,如同巨大的霓虹,在平闊的扎西旗原野上緩緩流淌。他眼前突然一閃,就像黑暗的腦袋一下子被火把照亮了,隨即出現的是雍和宮“授記指南”的啟示:“那是吉祥原野上的第一個圓滿、第一個曲典噶布、第一個轉經筒。”
“圓滿”?“第一個圓滿”?不就是這些安裝著一個個轉經筒的經輪房嗎?經輪房有五百多間,連成一線,環繞著拉卜楞寺,從高處看,就是一個偌大的圓滿。而“曲典噶布”是藏語白色佛塔的意思,沿著經輪房的圈線,東西兩邊恰好有兩個轉經塔。按照太陽東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