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是將近夜幕時分才回的王府,一身疲憊,一下子使人看上去又蒼老了一些歲數。
書房的燈直到三更還亮著,白濯輕輕地叩響了門。
“進來。”原本渾厚的聲音此時只剩下疲倦於無奈,氣息都弱了好幾分。
白濯掩上了門,上前去坐在書案對面,“爹還在為胡人的事情憂心嗎?”
“嗯,”寧王捏了捏眉心,“胡人這回來勢洶洶,並不好對付,南越不見狼煙已經有幾年了,這一代過得安生得很,並沒有什麼傑出的將領,能拉得出來做主帥一時還真找不到。陛下卻仍在為兵權一事而舉棋不定。”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白濯試探著問道。
“濯兒,我這回估計回來的可能性不大,屆時,你替我照顧好白鄔。”
白濯一擰眉,“所以陛下是要派爹出征嗎?”
寧王苦笑道:“可不?沒想到我這把年紀了,也還有再次掛帥出征的那一天,能死在疆場上,也算得圓滿了。”
“......”
“白鄔雖是世子,襲承爵位後也必定會受到各方打壓,你替我,幫他多看著點。”
這話聽著,怎麼都覺得像是遺言。
“爹,您先別說這話,此事大約還會有轉機的。”
寧王搖了搖頭,“陛下已經下旨,命我明日就要奔赴北境,這可還有的什麼轉機。”
“這次南越出兵多少?”
“十萬——”
“什麼——”白濯不禁驚訝道,“陛下這是瘋了不成!現在胡人五部還只是估計的二十萬人馬,真實的人馬或許比這還要多出不少。十萬人,這根本就是想要您帶著這十萬人去送死啊......”
寧王長嘆一口氣,“我又何嘗不知呢,這些年來,沒有什麼戰事,當年的北獅軍也被藉以各種名義分向各處。如今還能召集得起來的,恰好也就這十萬人了。陛下不單單是忌憚我,不放心我手中的兵權。陛下疑心的,想要除去的,是整個北獅軍隊。你知道陛下說什麼嗎?”
“什麼?”
寧王哼笑一聲道:“陛下說啊‘你這北獅軍是出了名的驍勇善戰,以一敵十都不是問題,如今十萬大軍,剿滅胡人,也是不費力的’。陛下他可是將十萬人當成了一百萬人來看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寧王也算是從小就陪著這位陛下的,他只是出於白家旁支的,被送到宮裡去給當今的陛下,當年的小皇子當伴讀。
“呵呵......”寧王低笑出了聲,“本王八歲時成為了陛下的伴讀,十四歲時為陛下擋劍試毒,十六歲就披甲上戰,為陛下贏得政績,十八歲殺齊、燕二王,為陛下奪得儲位。陛下封我為寧王,手握重兵。二十多年來,我為了陛下征戰四方,開疆拓土,剿滅胡人。如今落得滿身是傷,夜夜難安。陛下他卻覺得,我要謀逆啊......”
寧王朗聲笑著,笑得蒼涼,笑得讓人舌尖發苦。
白濯沒有上過戰場,沒有見過赤血染黃沙,鐵騎踏塵風變色。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將劍拔出,便被人護送著離開了北齊都城。
可他厭惡戰爭,厭惡著鐵騎,厭惡著一切硝煙。
他永遠不會忘記——
他的國,他曾經的家,就在七年前,在大燕無情的鐵騎下,崩塌成燼。他愛的人,他恨的人,都在他面前痛苦地死去。他所有的一切,都在七年前統統消失了。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冬天,凜冽的寒風,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滾滾的的烽煙幾乎遮蔽了天空,刀槍劍鳴,士兵呼喝,戰馬嘶鳴,旌旗獵獵,角聲連連。鮮血在雪地上凝結成冰,宮城城牆被毀掉了大半,滿目瘡痍……
所謂戰爭,就是當權者以百姓將士的鮮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