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起熟悉的琴鳴,同往常一致,聽不出異樣。
樂音奏起第一聲時,殷靈棲忽然開了口:
“他去哪兒了。”
琴音戛然而止。
柏逢舟撥絃的手失控一顫,指尖觸著的那根弦顫出一聲破裂的餘音。
殷靈棲冷靜地道:“琴音變了。”
琴音震顫時,簷上的雪簌簌落下。
“公主都知道了?”柏逢舟緩慢抬起眼眸。
殷靈棲輕笑了聲:“現在知道了。”
柏逢舟一怔。
“教你多少次了,還是這麼老實,無知無覺便被人套了話。”
殷靈棲支起下頜,眉眼彎彎望著他,唇角揚起戲謔的笑:“真君子就是真君子,近墨而不染其黑,日日看著本宮,你怎麼就是學不壞呢?”
“公主,”柏逢舟忽然起身一拜,“微臣有事要奏。”
宮殿重又落入寂靜。
柏逢舟沒有隱瞞,和盤托出。
公主說得對,他就是太老實了,永遠也學不會欺騙她。
蕭雲錚行過一節一節臺階。
雪已經停了,但風勢仍然洶湧。他逆著寒風,離昭懿公主的寢殿越來越遠。
他在一個寂靜無聲的冬夜道別,留給殷靈棲的話只有一句:“下輩子,對自己好一點。”
“如若命運垂憐,我們還會再見面。”
“也許還能再見。”
“也許…也許吧……”他也不確定。
不知是否為錯覺,呼嘯的風中遽然傳來柏逢舟破碎的喊聲。
緊接著,是宮人們驚慌失措的呼救聲。
蕭雲錚驀地轉過身,望向遠方的宮殿。
火光沖天。
他心底一緊。
火勢起得急而猛烈。
柏逢舟被支走去取一本志怪小說的空當,殷靈棲便扶著桌案下了榻。
她坐在梳妝鏡前,靜靜看著銅鏡中映出的那張病弱的面容。
她唇上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殷靈棲蹙了下眉,她不喜歡自己這副病懨懨的樣子。
昭懿公主應當是明豔高貴的、神采奕奕的,無論何時。
“無論何時。”她輕輕地道。
梳妝匣裡盛有色澤鮮豔的胭脂,殷靈棲看也不看一眼。
她抬手咬破指尖,將鮮血塗上蒼白的唇。
她輕聲哼著遙遠的、記不清來歷的歌謠,為自己挽發、上妝。
夙願了結,這縷孤魂凝聚起的精神力越來越淡,前世的記憶全然模糊,她已經忘掉了許多細節。
但殷靈棲始終記著、恪守著一件事:
“我不需要誰可憐,也不需要誰自作主張為我換命。我的生死,憑什麼由別人做主?”
先皇后為女兒起的名字很好,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寧折不屈,殷靈棲有自己的自尊與高傲。
兩幕場景重疊,女子把玩著垂肩青絲,笑得漫不經心:“像我這樣人,生與死都只會掌握在自己手裡,如何生,如何死,除我以外,任何人休想插手干涉。生或死,我自己說了算。”
遊歷世間兩回,她玩夠了。
該殺的都殺光了,日復一日苟延殘喘著活,真無趣。
女子不悅地抱怨著,將梳妝用的桂花油灑滿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