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坐著看了她多久,他終於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低聲問道。
“前夜情勢極危急,箭頭從背部射入,傷了肺脈,離心脈只有一寸之距,差一點就……”沈懷忠不敢在說下去,只是情不自禁低頭瞟了床上的人一眼。
“誰射的箭?!”袁泠傲的聲音喜怒不辨,絲毫不含溫度。
“段瀟鳴!”沈懷忠垂首答道。
袁泠傲聞言,才伸出去要撫觸她臉龐的手生生一滯,僵在了那裡。
良久,終是一點一點緩緩地收回了手,攏在袖中,死死地攥成拳,道:“她昏迷前說過什麼沒有?”
沈懷忠一愣,猶疑了片刻,終於道:“只說了一句,沒有聽真切,彷彿是‘二哥哥,救我!’”
袁泠傲猛地渾身一震,垂首凝眸在她臉上,再挪不開半分。
金爐香燼漏聲殘
“少主?少主!”孟良胤一進大帳,便看見段瀟鳴坐在桌案前,對著案上攤開的輿圖,目光久久
不動,便知他又神遊太虛了,連他走到他身邊,他還未有所覺。
泠霜已經去了三日,他整整三個晝夜沒有閤眼,就一直這樣坐著發呆。他素來對自己的箭術有信
心,鄂蒙人更稱他是‘庫哲’(意為神箭手),所謂百發百中,幾乎未曾失手過。
可是,這一次,他怕了。他清楚得記得發箭的剎那自己的手微微一抖,他不知道那一抖會不會就
此讓箭偏了,會不會就此要了她的性命!
自那日後,沈懷忠就一直沒有出現在城樓上過,可見,她很不好,很不好……
段瀟鳴的心越來越亂,根本不能靜下來,心裡面就好比千萬隻手在撓著,不疼不癢,卻讓他坐立
難安。
孟良胤看著他,深長一嘆,剛要開口說話,不料一個衛兵進來,報道:“大汗,敵軍主帥登城了
”
段瀟鳴當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特命手下嚴密觀察城樓上,沈懷忠一現身便即刻通報給他知道
,等了三天三夜,他終於現身了。
段瀟鳴二話不說,抓過劍架上的佩劍,便一陣風似的去了,對孟良胤完全置之不理。
看著他匆匆而去,孟良胤頹然地閉上了眼。
* * *
“皇上,您還是回去吧,這兒太危險!”沈懷忠緊緊跟在袁泠傲身後,看著他久久望著城下不語
,壓低了聲音到他耳畔勸道。
看他紋絲不動,又道:“段瀟鳴甚少在陣前露面,怕是不會來的。”
“不,他來了!”袁泠傲唇畔微微勾挑起一抹笑意,伸手輕撫上城堞的磚石,粗糙冷硬的觸感在
掌心徘徊,就像兩軍對壘的氛圍,只有殺戮,無關情感。
他這一行,一是擔心泠霜,二,便是為了他段瀟鳴!打了這麼久的仗,他竟連自己的對手都沒有
見過,這怎麼都是說不過去的。百聞不如一見,他聽得已經夠多了,現在,就差這一見了!他定要
看看,這個對手,到底是哪般人物!
霍綱一直守在陣前,見段瀟鳴一身戎裝,騎馬而來,到自己身邊,未及等他行禮,便問道:“城
上那個錦衣男子是何人?”
“還不清楚。”霍綱低頭答道。其實他一直在此守候,初見這個一身蟹殼青緙絲團福錦長袍的男
子跟在沈懷忠身後登上城樓,雖然沈懷忠刻意斂去,但是,舉手投足間的謙卑恭敬,卻是難以掩藏
。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雖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是,那個答案,已然呼之欲出,只是他還未敢去相
信。
段瀟鳴抿唇望著城樓之上,凝眸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