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棵樹底下,墨鏡才說,要個碩士畢業證書,學位班的那種,北大工商管理的。邊紅旗說沒問題,開價兩千。墨鏡認為太貴,說他了解過了,一搬都在八百塊錢左右。邊紅旗說,看來老兄還是門外漢,北大工商管理的證書原件不好找,找個原件看看還要請客送禮,還擔心兩千塊錢不夠呢。你知道讀北大工商管理的學費是多少嗎?邊紅旗伸出幾個指頭晃了晃,這個數。實際上他也不知道這個數是多少。他們壓低聲音爭執了一會兒,轎車的喇叭響了。墨鏡屁顛屁顛地跑回去,撅起屁股和車裡的老闆談。一會兒過來了,說就這樣吧,兩千就兩千,給了邊紅旗一千塊錢定金,又給了他兩張照片。就是車裡的那個人。然後約好了取貨時間,墨鏡就上了車跑了。
有意思的還在後面,邊紅旗說。他把照片拿回去,找到小唐,讓他把東西拿過去找人制作。小唐一看照片就樂了,照片上衣冠楚楚的傢伙兩年前就辦過一個假的,是本科畢業證書。那時候小唐剛到北京,跟他表哥混著玩,當初他表哥就狠敲了他一回。小唐說,那傢伙是長沙一個什麼局的局長,不敲白不敲。邊紅旗心裡有數了。交貨那天他賣了一個關子,說兩千不夠,他找原件就花了一千五,再花成本費,還有人力,賠大了,要提價,三千。他把做好的假證給墨鏡看,要就三千,不要拉倒。假證看起來比真的還誘人,墨鏡只好屈服了。
“那你到底賺了多少?”我問邊紅旗。
“兩千七。”
“操,這麼容易,”我說,“今天如何?”
“還行,一千。”
“賺了這麼多,老邊,要不要表示一下?”
“沒問題,走,吃水煮魚去。”
就去了。往往都是這樣,我一慫恿,就去了。叫上一明和沙袖。走到半路,沙袖提醒他要不要叫上沈丹,邊紅旗說,叫就叫吧,反正她在家也屁事沒有。打沈丹的手機,她說正在和朋友逛街,怕是趕不回來了,明天晚上再過來。邊紅旗關了電話說,這樣最好,女人有時候很煩,總喜歡唧唧歪歪地說你不愛聽的話。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沈丹見了面就讓他趕快離婚。
啊,北京(13)
遙遠的戰爭還在打,美國的戰車正在向伊拉克南部挺進。我們坐在飯店裡邊吃邊看電視,中央四套,幾個軍事專家正在螢幕上分析即將到來的戰爭局勢。所有人的分析似乎都有道理,水煮魚的味道也好,所以吃得大家都很開心。後來畫面切換到戰火過後的斷壁殘垣和傷亡的伊拉克人時,就讓人有點那吃不下了。
邊紅旗說:“死一個伊拉克人跟死一個法國人是一樣的,跟死一個丹麥人是一樣的,跟死一箇中國人、一個俄羅斯人、一個阿根廷人、一個哥倫比亞人、一個模里西斯人,也是一樣的,跟死一個美國人也是一樣的。他媽的美國人有什麼權利去草菅人命!”
他是容易激動的那號人,嘴裡罵罵咧咧,筷子也跟著摔起來。老闆趕快把電視關上,都熟悉,老闆知道關了電視邊紅旗就會沒事的。
一明說:“老邊,說點別的吧。”
“說什麼?”
沙袖說:“你在老家也這樣?”
“哪樣?”
“激動呀。”
“不激動,”邊紅旗說,把水煮魚裡的豆芽挑來挑去。“激動不起來。現在想來,在家裡簡直就是生活在世界之外,什麼事都不知道,也不關心,激動個啥?也不是不關心,就是覺得那東西離你很遠,遠得根本與你的生活無關,完全是另一個不相干的世界的事。”
“現在呢?”
“世界一下子離我近了。我跟你說,不矯情,到了北京我真覺得闖進了世界的大生活裡頭了。這話是不是像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沒關係,隨你們怎麼想,就是這樣。感覺看到了自己在世界上佔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