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盤問:“這位小娘子從何處來?姓甚名誰?為何孤身一人?”
萬壽公主磕磕絆絆答道:“我是、是宮裡人,名叫珠兒。”
“可有公驗在身?”
“不小心丟了……”
“是宮裡人,祖籍何地,何時入宮?在哪位貴人身邊服侍?跟誰出的城?又怎麼一個人回來?”
萬壽公主本來編了一套謊言,然而她長居深宮不諳世事,安化門的門吏當了多少年的差,一雙眼睛都練成精了,一眼就看出這少女破綻重重,三言兩句就把她逼到左支右絀。
見她答不上來,便以為是哪家顯貴的美貌逃奴,門吏冷笑一聲,揚聲叫來幾名金吾衛,請他們把這女子收監,帶去縣衙受審。
公主本想低頭服軟,等進了縣衙,想辦法面見京兆尹再作打算。哪知幾個穿圓領袍服的大漢伸臂就抓她身體,夏季衣衫的料子輕薄柔軟,盡顯玲瓏曲線,一隻毛手在她胸脯上捏了一捏,那人還嘻皮涎臉地說:“小娘子身上真香啊!”
萬壽公主自出孃胎,一聲重話都沒聽過,哪裡受的這等上下其手的侮辱,登時氣得渾身發抖,失聲叫嚷:
“莫要碰我!你們可知我是誰!”
“是誰?你倒是說呀?”
“我是公主的人!不許碰我!”
門吏與金吾衛相視無言,各自念頭飛轉。誰都不想惹事,但誰也不敢放任這無名女子在城門口胡言亂語,一名金吾衛上去就捂住她的嘴,橫著拖倒在地。
公主拼命掙扎,髮髻徹底散了,又被重重踢了一腳,她就地便滾,想要逃離這幾人,誰知好巧不巧,滾到牲口扎堆的地方,沾染了一身馬糞牛屎。這下誰也不想碰她了。
此時圍觀者眾,韋訓看著時機恰好,走上前去,堆著笑不斷躬身施禮:“這是我主人家的小娘子,腦子不太好,今日家人不查被她逃出去,在這裡胡言亂語,攪擾各位軍爺勾當,還望海涵。”
接著湊近門吏,故作神秘地低聲說:“被人退婚,這才發了瘋。”
此時上至朝堂下到乞丐人人都梳髮髻,散發披肩的不是戴罪之身,就是瘋癲痴人。
門吏皺著眉頭看那女子,只見她披頭散髮,滿身汙穢,神志確實不怎麼清醒的樣子,原來是個瘋婆子。雖然很想打聽一下到底是哪家的女兒,但是城南多是當朝權貴的別墅莊園,當眾查問,得罪哪一家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當即厲聲喝道:“快領回去!好生關在家裡,不要再放出來了!”
依照當朝律令,戇愚瘋癲之輩就算犯了罪送去見官,也可從輕發落,況且誰也不想碰她,既然有家僕來領,自然樂得清靜。
韋訓把狼狽不堪的少女拉扯起來,原路返回翠微寺。
回程路上,少女一言不發,腳步虛浮,好似魂魄離體,但竟然不哭。
十三郎以肘戳韋訓,小聲問:“沒有領到賞,也沒被砍頭,我們拿她怎麼辦?”
韋訓搖搖頭,默不作聲。
回到翠微寺已近黃昏,天邊雲蒸霞蔚,紅光四射,如鮮血一般由西燒到東,是一片讓人不安的火燒雲。走進山門,十三郎伸了個懶腰,低聲抱怨道:“在路上奔波了一整天,一文錢沒有拿到,倒像是故意趕去城門挨一頓打似的。”
萬壽公主一身汙穢已經風乾了,走過放生池邊,她特意探頭看了一看,見裡面荒草蕪棵,池水早就乾涸了。
忽聽她一聲令下:“汲水來!”
聲音不高,卻自有一股常居人上的威嚴氣勢。師兄弟二人自然拔腿執行,尋了木桶,去後殿的井中打水。
公主不去禪房,就直挺挺地跪坐在前庭,幕天席地,和衣盥洗。深井之中的水極冰,此時可沒有侍兒為她燒熱香湯了,公主一瓢接一瓢冰水當頭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