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了一身戰慄。
韋訓冷眼旁觀,見她舉止肅穆,神色哀而不傷,眼神中竟已經存了死志,心道不妙。
衝淨了一身穢跡,公主朝著御座方向叩頭一拜,便起身去禪房,想尋一條繩子自盡。尋來尋去一無所獲。團花披帛乃細紗所制,輕薄透亮,想來承受不住軀體重量;若用腰帶,那裙子就掉了,可謂極不體面。
正踟躕,看見韋訓在旁袖手而立,公主揚聲詢問:“有刀嗎?”
韋訓點了點頭,從懷中抽出一把槍灰色的匕首,插在公主面前木柱上,映出她蒼白憔悴的面容。
此時連十三郎都看出她想尋死,急得搔頭抓耳,喊道:“她要刀,你還真給啊?!”
韋訓笑道:“旁人自戕而亡,依律與我二人無關。等她死透,屍首無人認領,我們洗淨血跡尋個買家,做一樁冥婚,換上十幾貫好錢,去城中打酒割肉買飴糖,豈不美哉?”
十三郎大為震驚,瞪向師兄,卻見他神情狡黠,衝自己眨了眨眼。孩子機靈,立刻明白了師兄意思,順著他的話頭說了下去:
“大師兄要少了。未婚貌美的新鮮女屍,在鬼市上怎麼得叫價二十貫,有的是鰥寡孤獨的老頭子搶著要呢。”
接著絮絮聒聒講了配冥婚的價錢,燒成灰的叫價多少,陳年枯骨叫價多少,老嫗腐屍又是多少,總而言之越新鮮、越年輕就越貴。
兩個盜墓賊竟然當面議論她死後屍身價格,還說賣掉跟老翁配冥婚云云,公主又驚又怒,又氣又怕,百感交集,突然哇得一聲嚎啕大哭起來,眼淚斷線的珠子一樣滾滾而落。
這一哭驚天動地鳥驚飛,撕心裂肺衝雲霄,把一切的委屈和恐懼都宣洩出來。就算忍辱進得城中,見到京兆尹又能如何?就算京兆尹立刻上報,得以面聖又如何?
萬壽公主法理上已經死了,而且是在某種天恩期待下的死亡,就算她現在胸膛跳動氣息不絕,但普天之下、率土之濱,所有人都只能當她是個死人。在走去長安的路上,她就隱約想到這一層了,只是太害怕,不敢深入想下去。
如今當眾受辱,除了自盡以保全天家顏面,還有什麼辦法呢?
聽了一會兒哭聲,韋訓平心靜氣地問:“我把你帶回人間,公主可曾後悔?”
公主哭罵道:“宵小賊子!休想動我屍身的心思!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韋訓略微放下心來。尋死之人最怕是意志堅定,一旦能哭能罵,有了宣洩之地,倒不容易著急赴死了。
哭了好半天,喉嚨嘶啞,女孩對著匕首的反光一照,見自己披頭散髮、雙目紅腫、臉頰消瘦,從未如此醜怪過,簡直已經是個鬼了。心想要是會被賣掉屍體,那自己死前一定得把面容劃爛,絕不能讓賊人賣個好價,可這樣又更不體面……
如此糾結起來,十三郎取來一瓢冷水給她潤喉,她順手接過來就喝光了。
又小聲嚶嚶哭了一會兒,四周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抬頭不見那兩個小賊,出門一瞧,卻見師兄弟兩人正蹲在廊下,呼嚕呼嚕美滋滋地吃湯餅。
不看便罷,一看立刻飢火中燒。
這時候公主死志稍退,冷靜下來,稍微明白過味兒來了。假若為了求財,韋訓隨便在她地宮中順手摸一件什麼,都足夠他們半生逍遙快活,連她身上帶的首飾都如數奉還,何必還在乎一具屍體呢?說什麼冥婚,不過是東拉西扯,激將之法罷了。
一旦想通,再看這兩人,立時覺得順眼了不少。
今日從早到晚來回奔波了六十里路,一粒米也沒有進過,現在幾乎餓得站不住腳。(唐代一里約450米)
“小子,去給我盛一碗!”
十三郎應了,趕緊把自己碗裡的面片嚥下去,統共就這麼兩隻碗,不騰出一個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