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送來的最後一個幫手離開後,很久沒有得到關於沈由的訊息。
沈由似乎打定主意,不再讓方先生因為月溪宗的事而煩心。
方渡現在和他的菜官們在一起。一顆白菜精在地裡打滾,弄壞了不少蘿蔔秧,旁邊的蘿蔔精就和它打了起來。
有這些小東西鬧來鬧去,山裡的日子倒也不覺得無聊。
清閒無事的時候,方渡在山裡清修,養養菜,種種花。偶爾到大山和反犬旁的墓碑前,清理雜草,去墓碑上的灰塵。
給大山帶來的祭品是魚,給反犬旁的,是一串鈴鐺,它生前最喜歡玩兒的。
靈狐不知何時跑到這裡,它不清楚墓裡埋葬的是誰,但它敏銳感知到了方渡難過的情緒。
無名山的居士鮮少顯露他的情緒。靈狐也是和他在一起生活久了,才能察覺到幾分。
方渡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絮絮叨叨說著話。
“自你們離開後,已經過了許多年。一年向光有限身,我在這人世間行走,也有數百年的時光了。
要說活得多明白呢,倒也沒有。小輩們常常問我,如何活得坦然,過得從容,我其實答不出的。
他們總想從我這裡求得一個明白的答案。求得,世人彷彿困在這簡單二字之中。我告訴他們莫向外求,但那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哪裡懂得這樣深奧的道理?
這樣說……似乎顯得我自己太高高在上了。”
方渡說到這裡停頓一下,自嘲地笑了一聲。
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盡。清冽的酒液順著喉嚨流下,像無盡的淚淌在心裡。
方渡很多年沒有流過眼淚了。
“我的存在……又是怎樣的?到時候我會向天發問,我也是在‘求得’一個答案。
說來慚愧。活到這麼大年紀,尚未弄懂的事,卻還有那麼多。
這世間……哪有窮盡的道理呢?”
或許是因為今日罕見貪杯,方渡多說了幾句,說話間也有些顛三倒四。
手中的酒杯傾倒,澄澈的清酒灑在地上,沁溼了一小灘。方渡的身子向一側歪去,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他反而躺在了一片柔軟的毯子上。
方渡伸出手,手掌撫摸著那毛茸茸的毯子。毛毯動了動,竟然像是活物。
方渡醉得腦袋發暈,管不了那麼多。有個柔軟的地方供他躺,他乾脆就躺著睡著了。
在他身後變為原形的靈狐張大嘴巴,對著天邊的月亮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頭一低,趴在地上,隨之入了夢。
半夢半醒間,方渡似乎看見了兩團溫暖的光。他朝那光團伸出手,一股溼潤的感覺自指間傳來。
他看見了大山圓滾滾的身姿側躺,用力蹭了蹭他的掌心。還有反犬旁,伏在他的腿邊,乖巧忠誠,低低叫喚兩聲。
方渡貪戀著久違的溫暖,一時間竟不想從幻夢中醒來。
他當然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夢。
等醒來時,方渡不知怎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身下是他熟悉的床。
靈狐趴在自己的窩裡,蜷縮著,睡得正香。
“喲,醒了。”
窗外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方渡抬頭望去,竟然是石萬和傅雲擎。
要不是發現方渡在睡覺,他們兩個不對付的,早就打成一團。
“真新鮮,你們兩個竟然能和平相處。”
方渡掀開被子,翻身下床。他要打水洗臉,這時從窗外遞過來一個銅盆兒。
遞盆的人是石掌櫃。石掌櫃一臉警惕地望著旁邊的人。
“這不是看你還在夢中嗎?怎麼,昨晚喝醉了?”
他正忙著和方渡說上句話,下一句就懟傅雲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