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誰也沒問過價錢。
更奇怪的是,面端上去了,有的根本不吃,有的只嚐了二口,便放下筷子。
滿滿一屋子客人,全像木頭似的坐在那兒,既不吃麵,也不說話,都眼巴巴朝著正中那張方桌發呆。
這一來,連寶瓶也不禁納悶了,暗忖:“他們在等甚麼?難道全是空心大老官?存心不付面錢……”
正捉摸不透,外面又進來兩個客人。
這是一對老夫妻,看年紀,都已六旬開外,花白的頭髮,藍布的衣褲,老婆婆手裡挽著個小包袱,老頭兒肋下夾著一柄破雨傘。
只看這身打扮,不必猜,準是剛從鄉下進城來的。
老夫妻倆,你扶著我,我攙著你,顫顫巍巍走進店門,顯然沒注意牆上那張紅紙條兒。
兩人見店中業已滿座,只有正當中的方桌空看,連忙搶步上前,一屁股坐了下來。
老頭兒一面放下包袱和雨傘,一面笑著道:“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老伴,你說這些人有多傻?放著寬敞位子不坐,寧願擠得跟蛆蟲似的……”
老婆婆道:“噓!小聲點兒,你瞧瞧店裡的人,都拿眼珠瞧著咱們呢。”
老頭兒四周望望,果然滿店客人都正瞪眼看著自己,臉一紅,不禁“哼”聲道:“奇怪,又沒多長一個鼻子,有甚麼好看的?是他們自己不坐,又不是咱們硬搶過來……”
老婆婆低聲道:“看情形,咱們只怕坐錯地方了。”
老頭兒道:“都一樣的桌子,怎麼錯了?”
老婆婆道:“這張桌子擺在正當中,八成就是人家說的‘雅座’不是普通人坐的。”
老頭兒道:“甚麼叫雅座?”
老婆婆道:“聽說,坐這種座位,就得多付錢,誰要是坐了,包管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所以大家都管它叫‘啞座’!”
老頭兒道:“這簡直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了。”
老婆婆道:“城裡頭坑人的把戲多著呢,你沒聽李家村大柱子他爹說麼?上次他進城,在飯樓吃了一餐飯,只付了大賬,忘記付小賬,結果被跑堂夥計揍了一頓;後來,他在人家牆腳撒了一泡尿,叫人逮住,又捱了一頓揍,最後說盡好話告饒,還被硬拿去三錢銀子作賠償,才罷了手。”
老頭兒道:“大柱子他爹是個窩喜廢,沒出息。如果換了是我,我就不給,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老婆婆道:“不給?就拿你送衙門,先打一頓板子,少不了還得賠錢才行。”
老頭兒道:“我的尿了他牆,他不給我錢,反叫我賠他銀子?衙門難道不講理嗎?”
老婆婆道:“你不知道,衙門都是城裡人開的,專門對付咱們鄉下人!”
老頭兒忿忿道:“那好,趕明兒,咱們也別耕地種田了,索性大家多砌些牆角根,等著人來撒尿,一泡尿三錢銀子……不用一年半載,咱們就發財了……”
正說著,寶釵送來兩副筷子,問道:“兩位老人家,吃甚麼?”
老頭兒正在氣頭上,見人人面前都是一碗牛肉麵,也不甘示弱,大聲道:“來兩碗牛肉麵,少放點辣椒。”
老婆婆低聲道:“等一等,最好先問價錢,聽說城裡的東西都貴得很。”
老頭兒用力拍拍包袱,道:“別怕,老太都帶來了,我倒不相信,一碗牛肉麵還能貴到哪兒去!”
寶釵介面道:“兩位老人家最好先問問清楚再吃,咱們這兒的牛肉麵,今天可的確不便宜。”
老頭兒道:“不便宜,要賣多少錢一碗?”
寶釵伸出兩根指頭,道:“每碗紋銀二十兩,賣價責收,概不賒欠。”
“你說什麼?二十兩銀子?”
老頭兒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