肢斷
“不曾。”“暫時閻王”沉聲道:“爾幾人均為生魂,塵緣未了,陽壽未盡,將爾等幾魂拘來,只為了斷爾等幾人的糾纏。”
“了斷不應該都在人死之後麼?既然我等未亡,何必急在這一時?”南宮慧疾言厲色。
月老忽嘆息,“若非小神那根小神輸了閻王的那根紅線,哪來恁多牽連?小神難辭其咎,特在攸關幾人命運軸轉之際來做了斷,爾等又有何不甘?暫時閻王,請啟通天鏡罷。”
通天鏡,納凡塵,鑑古今,世間多少事,盡在一瞬中。
第四卷 第七章(中)
一國公主,為求生計,刺繡、買字、卜卦……日進薄資,只為供指有紅線的相公讀書進學,孰知,她在街頭受日曬風苦,他在家中與鄰家女兒遞傳眉目,此日她收項極好,撤攤早歸,門推處,正見相公與鄰家女相擁親密。她的家啊,輝煌王室,卻已情斷意絕;她的夫啊,所託非人,琵琶別抱,她跌躓遠離,深山內搭起一草舍茅屋,歲月漫漫,悒鬱而歿……
不,不,不……那不是我,那不會是我!不,不,不……
傾城名妓,色藝雙絕,王侯不在明眸內,豪賈未在計量中,終有一日,他書生氣濃,與幾友飲酒賞舞而來,末指的紅線鮮豔如血。當夜,她以萬兩黃金亦不曾買動的處子之身相付,他受寵若狂,對天盟誓,高中皇榜日,即為迎娶時。在她慷慨相助的川資下,他遠赴京城,高中頭甲。聞訊日,她喜極而泣,為早日重逢,千里尋郎,街頭正遇他與當朝公主的大婚典儀。她知道,他看到了她,眼內僅閃過一抹淡淡的愧疚,爾後高頭大馬堂皇去。她胸腔內鹹意翻湧,回到客棧,三日後收到了狀元府送來的萬兩黃金,她終一口血噴出去,染上了那“渡夜之資”……
不,不,不,她不想再看,不想,不想……
十二歲,窮頓的家人賣她為奴,一個男人挑中了她,武藝劍技、琴棋書畫、手段謀略、奇門術數……她在那天一樣的男人精心培植下,長成絕世豔姬。她看得見他指上的線,時下唯一的想望,是做“他”一世不棄的妾。然有一日,“他”抱著她,在她耳邊,娓娓道出了那天大計劃。她心苦若黃蓮,對男人的指令卻尚未學會不去服從,委身另一個枕邊人,承歡侍宴,博取憐受,亦將枕邊人的算計部署悉數掌納。五年後,枕邊人滿門抄斬,她在事發前逃到了“他”的別苑。而後,“他”登上帝位,詔告天下,飛虎將軍精功卓勳,其女文武兼務,立為國後。她早知啊,縱算“他”不再棄她,以她的身份地位,也斷奢想不了妻位,但是,多年的相思苦煎,終使她不堪其負,她穿一身大紅嫁衣,泣血留書,向那城下的娶後儀仗撲去……
何苦啊?只看得到紅線繞末指,只得看到前世姻緣系,沒看到他眼內無憐惜,沒有看他心腸滿算計,一味痴愛苦守,何苦啊?
不,不要,不要再出來,那些畫面不要再有了,不要……
她渡船探望表姊,卻見了尋覓幾世的他。他是一位將軍,也是表姊的良人。她問他,可記得她?他當她痴呆,撇步離開。她追上,說他是是她緣訂七生的愛人,他的末指有他們七世為緣的紅線,他不能不愛她!他說他嬌妻如花,恩愛無儔,無意橫添枝節,縱算要納妾,為不傷妻芳心,也不會納選妻妹。她搖頭泣下,說她不會痴纏他作妾,只想,他記得她,想起兩人幾世前的約定,想起兩人苦苦掙得的紅線,想起兩人未競的夢想良緣。幾番痴纏,他終變得嫌惡無疑,避如蛇蠍。一日又見她來,他拔劍道,你再如此不知羞恥,我當一劍刺下。她含淚笑道,也許死在你的劍下,終能使我幡然頓悟,心念作灰,不再這無望追尋。他看她弱不勝衣,自當她無此膽色,長劍漫揮而出,結果,未見她花容失色的躥逃,卻見那血崩綻似桃花,她柔弱的胸口迎上了他的凌厲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