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忘忘掩胸,那一劍刺在這裡,痛,好痛,好痛!
閻覲面如沉水,眸平如鏡,雙臂始終未鬆開那小人兒的掙扎困頓。通天鏡一開,他冥神前世的記憶當即回來,歷經千劫修成正果,渡過萬難始成地尊,塵凡俗物皆如鏡花水月,世間永珍皆是虛滅虛幻,他參悟過禪理,亦曾以此渡化別人。如果他尚不能放開懷裡的人兒,他的魔障勢必產生,那千年的所參所歷……
明清寒瞪著那鏡內映出的種種,那生生世世,他皆在其中,每一滴淚,皆為他而流;每一滴血,皆為他而泣,她看到他的紅線,他看不到她的情痴,他總在負她傷她棄她欺她,直到她淚盡情枯,心燼成灰。他痛,痛到心,痛到骨……“為何要讓我看這一些?是要我讓我知道此世我又傷了她麼?我該專心專情?我該一心一意?但忘忘是在她之前遇到的人,我已經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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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搖頭,“為何你用的總是眼?而非心?為何你看得到總是表象,而非實質?你的一世又一世,蹉跎的又有何意義?”
不,不,不——額頭崩裂,紅濺作雨,一代紅顏,血肉殘肢,不不不——
“忘忘。”閻覲更緊抱住她,“都是過去了,你已經喝了忘川的水,你還要讓那過往折磨你多久?忘忘,忘忘,忘忘!”
可是,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冰涼的井水滲進喉嚨,五臟六腑爆炸般的疼痛,要怎樣,才能止住這痛?
“關了那通天鏡,關了那可惡的通天鏡!”閻覲吼。
“閻王。”他的代理者沉著應聲,“這是她命定的劫數,她必須再經一遍每生每世的痛。”
“什麼狗屁的命定?什麼狗屁的劫數?憑得是什麼?你再不將那勞什子關掉,我拆了你這閻王殿!”
狗屁?而且還是兩個?代理閻王差一線就從現踞的寶座上栽下。
“閻王。”月老援聲,“那根紅線原本就不該牽,他和她,緣盡五世之前。是你和判官的憐惜之心,令他們幾世錯緣。為這錯,你們早天廷設限的百年入凡歷劫,若你還不能了悟,難不成你還要在塵世輪迴受難?”
“那又如何?”閻覲劍眉豎起,“月老,你既主管塵世姻緣,你何苦幾世誤她?你既為仙,你的慈悲心腸又哪裡去了?”
“你們在說什麼?你們說得是誰?你們——”
上官自若直覺諷刺,一聲厲吼衝喉而出:“住口,明清寒,難道你還不能想到,忘忘就是那鏡中人!”
不——!
第四卷 第七章(下)
“不,不要!”忘忘抱頭瞑目,青絲亂搖,“我不是她,我不要那痛,不要——!”
“忘忘,忘忘,忘掉那痛,忘掉那痛!”閻覲手放在她額頭,他有了記憶,卻未具神力,僅能調集了周身的氣力與意念,只想使她拋卻擾來的苦痛。
她困扎,她哭喊,她撕心裂肺的淚飛如雨,直到——
“小女放開了。”
……
“放開了情,放開了愛,放開了他,也放開了我。”
……
“小女追尋四世,痴纏千年,徒剩得一個靈魂千瘡百孔。小女無力再愛,無力再纏。”
……
“這根紅線此端繫住的是小女四世輪迴的心,彼端繫住的卻只是一隻沒有心脈的小指。”
……
“孟婆湯喝去了他的前塵往事,也喝去了他靈魂的記憶。他於小女從無半點憐惜,小女既已以四世情苦償還夙債,自此無所虧欠,請賜小女新生。”
……
她右手揮扯,脫手的紅線沒了執念的依附,唯餘一抹紅光逝於空氣中,再也尋不得形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