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芳秀堅持讓易父回租房休息,自己在病房的陪護床上睡了一晚。
她起身的那刻,感覺到了身上的痠痛。睡眠不足,讓她思維、動作有些遲緩,沒能注意到一早站在了床邊的媽媽。
易母正俯身給病床上躺著的女兒梳頭髮。她一手拿著棕色的木梳慢慢地梳著頭髮,一手撫摸剛梳過的頭髮。
輕聲呢喃,“芳菲呀,昨晚你睡得好嗎?做夢了嗎?夢見了什麼?有沒有夢見媽媽……”她聲音哽咽,“媽媽昨晚夢見你了,夢到你結婚生小孩了,你帶著丈夫孩子回家……”
易芳秀近期對哭聲十分敏感。她聽到母親嗚咽聲的那刻,瞬間感受到了心臟的抽痛。
它滿懷惡意地提醒易芳秀,人是由隨時可消散的物質碎片組成的。易芳菲正在逐漸消散,她阻止不了生命的逝去,親人的離場。
她捂著心臟,深呼一口氣。易芳秀恢復了平靜,“媽,你怎麼這麼早來了。”她平靜的視線落在了姐姐的臉龐上,故意地避開了母親的淚眼。
易母立即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她哭得很安靜,因為她不再想讓小女兒承受大人的悲傷。她是母親,她該比孩子要更加堅強。
“睡夠了。平時這個點,我都去菜市場買菜了。”易母臉上浮現刻意流露的笑容,“芳秀,你今早想吃什麼?媽去給你買。”
她撫弄著大女兒垂落在肩膀的頭髮,她想等她買了早餐回來,該給女兒扎個辮子。芳菲小時候,最喜歡她給她扎兩條麻花辮了。
“吃油條豆漿吧。”易芳秀笑著回答,“要巷子裡的那家,醫院門口的那家,油條有股哈喇味,不新鮮。”
“知道了,這就去給你買。”易母微笑著說,“從小,你的嘴巴就比你姐姐挑剔,動不動就這不吃那不吃。你看著姐姐,媽媽很快回來。”
易母離開病房後,易芳秀的笑容一點一點地被病房吞噬了。她摸了摸姐姐的手指頭,她在想她要“怎麼才能看著姐姐”,不讓那些她摸不著、看不見的事物傷害姐姐。
易父易母一同抵達了醫院,易父給易芳秀遞上了熱乎的油條豆漿。這是父女爭吵後的第一頓早餐。
易芳秀接過裝著早餐的塑膠袋後,易父一邊拿出揣在衣兜裡的茯苓糕,一邊拖著腳走向了病床。
“芳菲,你看看爸爸給你帶什麼來了?”他一手撐在病床的欄杆上,彎著腰俯下身,一手舉著透明塑膠袋裡的茯苓糕,搖動塑膠袋,裡頭的白色糕點輕輕晃動。
“沒想到這裡也有賣茯苓糕。你打電話時,不是總抱怨南城的茯苓糕不好買,買到的也不好吃。”他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皺紋深深刻進黢黑粗糙的面部。
“爸爸買到了好吃的。是我們老鄉在這裡擺的小攤,味道不比陶嫂的差。”敞開塑膠袋口,易父將茯苓糕放在了易芳菲的鼻子下方,“你聞聞這個味道,絕對好吃的。”
易芳秀咽不下堵塞在喉嚨裡的油條,她忍著眼淚喝下一大口的豆漿,才把喉嚨裡的油條衝進胃裡。
“爸爸。姐姐最愛乾淨了,你這樣舉到她面前,她肯定不高興的啦。”易芳秀笑著說道,“媽,你還不讓爸把茯苓糕放到床頭櫃那裡去。糕點掉在姐姐頭髮上,那要怎麼清理嘛。”
易母聽了覺得很有道理,趕緊讓丈夫把茯苓糕放到床頭櫃。
易父是男人,做事容易毛手毛腳,以前經常讓女兒們跳腳。他不是把衣服鞋子一起放進洗衣機洗了,就是把掉在地上的肉直接放回盤子裡繼續吃。
崔柯一行人推開病房門時,撞見的便是一家人日常聊天的場景。如果這不是在醫院,如果易芳菲沒有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那麼這氛圍裡的快樂,也許會真實很多。
易父認出了那個男人,他知道這是那床小孩的家屬。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