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人並不瞭解的易芳菲,在崔柯的描述中一點點顯露、完善。
他們陷入悲傷與痛苦,悲痛引發了眼淚、哭聲。這場由易芳菲的魂體引導,由崔柯進行轉述的告別儀式。
崔柯的敘說從最初的凝滯,到後來的流利,皆因她漸漸沉浸在了易芳菲的故事中。
“……芳菲,她說如果有來生,她希望再成為叔叔、阿姨的孩子,再和芳秀做姐妹……她之後會變成吹拂過你們臉頰的風,照耀你們的陽光,夜空裡閃亮的星星。
最後的最後,她還與你們一起生活,只是你們在家時,她在外面,你們離開家後,她又恰好回家了。她永遠都在,只是每次你們都擦肩而過。你們記得,她就在那裡。”
崔柯看見小狗眼珠子流下的眼淚,沾溼了白色柔軟的毛髮。
易芳菲很想再碰碰她的家人們,像以前那樣,他們可以依偎、擁抱、輕聲訴說心事。但她不能,她不能因為這股渴望,傷害了爸爸媽媽和妹妹的身體。
崔柯退出了病房,她想再給點時間,易家人會想清楚,放易芳菲離開的。
呂三,隨後也離開了病房。
小木偶呆呆地佇立在床尾,面部上的那抹傻乎乎的微笑,似是不知人間悲歡的小孩。
夜幕再次安靜的降臨,崔柯聽著黃斌斌講述她離開病房後,易家人做了些什麼事。他們終於明白了,易芳菲的離去是不可扭轉的事實。他們明天就會放棄無意義的治療。
“那易芳菲呢?”
“她就安靜地待在她家人旁邊,看起來挺平靜的。”
“她,唉……”
崔柯將頭抵在了沙發靠背上,披散的黑色長髮,小巧的下巴,以及這段時間以來,不斷下降的體重,削薄了她的肩背。
昏黃的光線下,她顯得脆弱而柔媚。
黃斌斌不明白為什麼是崔柯成為了見鬼師。她明明最不適合做一名見鬼師了,腦子不夠靈光,且同情心氾濫。滯留在這人間的鬼魂精怪,誰也沒有一兩件傷心事呢。
呂三見到了易父簽下拒絕或放棄醫學治療告知書,躺在病床上的易芳菲被摘除了輔助呼吸的儀器。他轉身走出了病房,留給他們告別的空間。
病房門內,哭泣聲再起,這一次的哭泣比之前的都要悲哀。他們以後將要活在失去女兒、姐姐的每一天裡。
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崔柯坐在樓梯臺階上看向來人。呂三點頭,崔柯立即明白了他的含義。再等等,讓易芳菲再看看她的家人們。
易芳菲穿牆抵達了安全通道。
小狗晃晃悠悠,左搖右擺地停留在了崔柯的面前。身體不時地抽動,眼睛盛滿悲傷望向了虛空,尾巴無力地下垂著。
“你送我走吧。”聲音裡透著股死氣。雖然她原本就已經是個死人了,但先前還有些活氣。
崔柯不再作聲,默誦咒語。
柔和的白光籠罩住小狗的全身。
呂三和黃斌斌全都不自覺地望向那團白光。他們在想,有一天他們也會這樣離開的吧。
白光散盡,崔柯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魂體。
小白狗不在了,但易芳菲回來了。她變回了人,滿臉淚痕的與崔柯四目相對。
“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為什麼沒走?”
“她怎麼變成人了?”
崔柯、易芳菲、黃斌斌同時驚詫地說道。
黃斌斌最先揮動小胳膊小腿,插進了崔柯、易芳菲的中間。他昂起頭,交叉雙手,警惕的盯著人形的魂體。他不傻,這個易芳菲看來是別有所求了。
易芳菲最先看向自己的雙手,再用雙手摸摸自己的身體,從小腿摸到了臉。這幾天,她都快要忘記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