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夫人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從此不再辦桃花詩會。先皇后則從此緊閉宮門;坤寧宮竟像與世隔絕般,先皇后油枯燈滅之時,曾經笑著對我說——。”
柳氏眼裡波光閃動,似乎那一瞬間有淚水在流,但很快平復如初,“先皇后說,終於可以離開這活死人墓般的地方了。”
別人夢寐以求的坤寧宮,對於先皇后是活死人墓般的地方?
其實對於生母魏氏來說,顏府何嘗不是一座活死人墓,在這裡,她葬送了青春、愛情、親情,如行屍走肉般生活著,被孃家當做煙霧彈和探子、被婆婆嫌棄、被丈夫厭惡、被一個姨娘踩在頭上、對她而言,死亡算是一種解脫吧……。
睡蓮送走了七嬸孃,復又回了書房,這夜是硃砂石綠當值,兩個丫鬟並不知她和七夫人談了些什麼,只是覺得小姐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小姐,夜已深了,還是早點洗漱歇息吧。”硃砂擔心道。
“沒有睡意,睜著眼躺在床上會頭疼的,好些天沒有練字,估計又倒退了不少,過了正月就要進學了,這筆字到底還是拿不出手。”睡蓮坐回羅漢床上,說:“把素日練的衛夫人簪花小楷字帖拿出來,我寫的累了自然回去睡的。”
硃砂撤了棋盤,取了筆墨紙張和字帖鋪在炕几上,石綠拿著銀剪,剪短蠟燭的燈芯。
書房裡,睡蓮對著潔白的宣紙,卻不想提筆練字,一個人對著蠟燭枯坐。
硃砂和石綠在外頭耳房裡候著,她們兩個伺候睡蓮的時間最長,石綠低聲道:“從來沒有見小姐這麼不高興過。”
硃砂點頭,問:“你有沒有覺得,小姐和以前不一樣了?”
石綠道:“小姐每天都在變啊,越來越漂亮了。”
“不只是這些。”硃砂憂心道:“我是覺得小姐心事越來越多,長此以往,會傷身的。”
石綠卻不以為然道:“小姐打小就老成,現在身體還不是好好的,比那些見風就倒的嬌弱小姐好多了罷?是你多心了,唉,待會我端碗燕窩給小姐當宵夜去……。”
睡蓮趴倒在黃花梨透雕蓮塘荷花羅漢床上,柔嫩的手指劃過羅漢床三屏風式圍欄上精緻的蓮塘荷花透雕上,這是生母魏氏留給她的物品之一。
青蓮曾經有意無意的說,聽濤閣原本是嫡母楊氏準備給十小姐慧蓮的住處,所以這個院落是芙蕖苑無論是房屋還是佈局都是最好的,因慧蓮年紀還小,就一直空落著,直到確定睡蓮要回府,聽濤閣才重新佈置起來。
當時佈置這個院落的是顏老太太房裡的容嬤嬤,楊氏瞧見一件件精緻大方的傢俱擺設往這裡抬,未免說了些風涼話,可容嬤嬤一句話就頂回去了:“都是先五夫人的陪嫁物件,老太太命我從庫房提出來,給九小姐使用,五夫人可有意見?”
楊氏當場變了色:因為若一件一件的比起來,她的陪嫁的傢俱擺件的成色,還真的不如那位她稱之為“窩囊廢”的原配!
而原配魏氏所有的嫁妝,楊氏進了顏府八年,連毛都不曾摸到一根!她也曾經委婉打聽過,可顏老太太防賊似的防著她,從來不透露半句!
生母十里紅妝又如何?家門不幸、遇人不淑、最後還是以悲劇收尾。摸著打磨得光滑圓潤的荷花鏤空雕飾,睡蓮不由得感嘆萬分:
這個世界,女子活的著實艱難,閨閣中尚可萬千寵愛於一身,一旦出嫁,便半點都由不得自己了!
大姑姑十七歲在玄武湖香消玉損,生母魏氏其實在嫁來顏府的那一刻,就已經走向死亡,這兩個女子若在地府相逢,會有怎麼樣的感慨?
她們都是花一樣美好的女子,她們沒有做錯什麼,可是最後均走向末路。
睡蓮指頭驀地一涼,縮回到臉頰旁:這張酷似大姑姑和先皇后的臉,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