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志聽他自稱“很好”,說話時卻不住搓弄額髮,料來一點也不好。他大著膽子,握住了上司的鐵手,低聲道:“都督,您要有什麼心事,何妨說出來吧?讓大家替您參詳著。”
鞏志細心問候,大老闆仍是低頭不語,彷彿心事重重。過得半晌,他終於嘆了口氣,幽幽地道:“鞏志,你能否告訴我……這些年來,伍某人……伍某人……”他目光望向遠方,茫然道。
“做得‘對’麼?”
耳聽上司問了怪話,眾參謀登時發起喊來了:“都督!您再對也沒有了!您沒見方才那小民感恩戴德、歡喜離去麼?您與怒蒼激戰十年,為國為民,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萬民,您還會有錯麼?您一百個對、一千個對、您是開天闢地、古往今來最善良的官兒了!”
正統軍四大參謀,有的管食糧,有的管佈陣,卻無人善於攻心。果然他們說得口乾舌燥,卻多是千篇一律,伍定遠毫不理睬,僅將目光定在鞏志臉上,想來只要聽他說。
這下輪到鞏志苦惱了,身為首席參謀,他不似岑焱、高炯那般務雜,他只有一個使命,那便是看好老闆的心思,正因如此,他的職責也至為重大。眼見大都督一臉殷切,他連嘆氣也不敢了,只能垂下頭去,細細推算上司的心情。
大都督為何痛苦呢?一個人武功強到他這個境界,那是想殺誰就是誰,隨時能將心目中的壞人一網打盡。可有了這般隨心所欲的武功,為何他還是心存茫然呢?莫非他賺自己的官職不夠大,所以遂行不了心中的正義?可一個人坐擁一百四十個衛所,手掌七十萬雄軍,權勢大到他這個地步,難道還嫌不足?
麻煩不在武功不夠高、也不在權勢不夠大,相反的,大都督之所以痛苦,正是因為他太高太大,所以他才想弄明白八個字……
該怎麼做……
才是對的。
鞏志想通了都督的心事,冷汗卻也淋漓而下,看大老闆這幅模樣。他豈止迷失了?他從頭到腳每一寸都在動搖。想到復辟來發生的無數大事,朝廷裡或生或死,或走或叛,鞏志真不想說話了。
畢竟那地獄裡的哭嚎聲哀慼,字字冤屈,大都督身為本朝武人首腦,他敢全數推稱不知?
正懼怕間,殿上腳步聲響,那燕烽總算打水回來了,在眾參謀的注視下,鞏志趕忙迎了上去,自取毛巾打溼,先替自己擦去冷汗再說。正矇混間,高炯咳了一聲,道:“鞏爺,說句話吧。都督在等著。”岑焱也催促道:“是啊,鞏爺,您別不吭氣,咱們可是一家人啊。”
鞏志想矇混,人家卻不讓他蒙,他苦笑兩聲,自知無法拖延,當下單膝跪倒,朗聲道:“啟稟大都督!什麼對與不對,卑職從沒想過!打鞏志跟隨您的第一天開始,便從是非裡豁出去了!”
聽得鞏志的言語,眾參謀自是大感意外,正統軍號稱仁義之師,十年來鏟奸除惡、解民倒懸,可首席參謀卻怎地說出這等話來?眾人又驚又急,紛紛喊道:“鞏爺!您說得是什麼話?咱們正統軍十年來流血流汗,為國為民,難道還有錯麼?”
鞏志靜靜搖頭,道:“對不起,我不知道。”眾人大驚道:“為什麼?”鞏志嘆了口氣,低頭道:“我只是個參謀官,不是朝廷的史官,什麼是非對錯,我不想多談。”
參謀談的是輸贏,史官論的卻系是非。二者所求不同,自不能一概而論。
一片愕然間,卻聽伍定遠嘆了口氣,道:“說得好……說得非常好……似我這般人,本就沒資格談什麼是非。”說著說,馱下雙肩,神氣極為蕭然。眾參謀大感驚慌,一時急使眼色,都盼鞏志說上幾句好話,別再廢話連篇,存心折騰老闆。
鞏志如此說話,其實自有用意。他蹲到上司身邊,柔聲道:“都督,非是卑職有意頂撞您,實在是才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