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繆爾,而是薩馬德。”
阿吉顯得很沮喪。
“嗯,不管怎麼說,”薩馬德說,他突然殷勤起來,希望避免出現過於情緒化的場面,“很高興你在這裡,因為我要告訴你,我累壞了,瓊斯少尉。就像你說的,我不大舒服。我真累得要命。”
他站起來,但又一屁股坐到那塊石頭上。
“起來,”阿吉咬牙切齒地說,“起來。你怎麼了?”
“真的,我真累得要命。不過我一直在想——”薩馬德說著,用那隻好手抓起槍。
“把那個放下。”
“我一直在想,我這人該死,瓊斯少尉。我看不到未來。我知道你可能覺得很意外——我恐怕沒想的那麼堅強,但事實就是事實。我只看到——”
“把那個放下。”
“黑暗。我是個殘廢,瓊斯。”他來回擺動身體,手槍在那隻好手裡歡快地跳動,“我的信仰也殘廢了,你明白嗎?我現在什麼也幹不了,連全能、仁慈的真主也沒辦法。我將來幹什麼呢?戰爭結束後,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將來幹什麼呢?回到孟加拉嗎?還是到德里?誰要這麼個英國人呢?回到英國?誰要這麼個印度人呢?他們答應我們,用我們這些當兵的換取獨立。可這是一宗邪惡的交易。我應該幹什麼?留在這裡?到別處去嗎?有哪個實驗室會要獨臂人?我還能幹什麼呢?”
“你看,薩姆……你在丟你自己的人呢。 ”
“是嗎?將來還不就是那樣嗎,朋友?”薩馬德問。他站了起來,被一塊石頭絆了下,又撞回到阿吉身上。“我一個下午就把你從一個狗屎二等兵提升到英軍少尉,你就是這麼謝我的?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呢?古贊!” 他朝肥胖的小餐館老闆喊道。小餐館老闆正在隊伍的最後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地趕著。“古贊——我的穆斯林夥伴,憑真主起誓,這樣對嗎?”
“閉嘴,”阿吉呵斥道,“你想讓每個人都聽到嗎?快放下。”
薩馬德拿槍的那隻手從黑暗中伸出來,掛在阿吉的脖子上,於是,槍和兩人的頭都擠在一起,令人不快地抱成一團。
“我有什麼用呢,瓊斯?如果我扣了扳機,我會留下什麼?一個印度人、一個變成了英國人的印度人,有著一隻沒力氣的手腕,跟基佬一樣,也沒帶勳章回家。”他放開阿吉,抓起自己的領子。
“拿著吧,看在上帝分上!”阿吉說著,從自己的衣領上抓下三顆勳章,朝薩馬德扔過去,“這玩意兒我有的是。”
“還有那件事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是逃兵?實際上的逃兵!退後一步,我的朋友,看看我們自己。我們的上尉死了。我們穿著他的制服,控制著軍官們——比我們軍銜高的人。透過什麼手段?欺騙。那還不夠使我們成為逃兵嗎?”
“戰爭已經結束了!我是說,我們努力跟外界聯絡過。”
“是嗎?阿吉,我的朋友,是這樣嗎?真的嗎?當世界就在我們的耳旁分崩離析、士兵們在戰場上死去時,我們難道不是像逃兵那樣,無所事事地躲在教堂裡嗎?”
兩人扭打了一會兒,阿吉想把槍奪下來,薩馬德好不容易才把他甩開。阿吉能看到在遠處,雜牌軍的其他人在轉彎,暮色中一大堆東倒西歪的灰色人影,唱著“文身女郎莉迪亞”。
“小心!小點聲。冷靜點。”阿吉說著,鬆開了手。
“我們是冒名頂替的、穿著別人衣服的叛徒。我們忠於職守了嗎,阿吉寶德?說真的,做到了嗎?我把你也拖了進來,阿吉,為此我感到抱歉。其實,這就是我的命運。這一切早就為我安排好了。”
噢,莉迪亞!噢,莉迪亞!噢,要是你遇上我,噢,文身女郎莉迪亞!
阿爾弗雷德和薩馬德的牙根管(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