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退位後,雁城原來的知縣罷職,改設民事長,但僅四個月後又改設知事,相當於現在的縣長,另外又設參事一人,即相當於副縣長級別的,專門協助縣長處理政務。衙門也改稱為縣署
因為民國政府剛成立,政權不太穩定,自民國元年至民國五年,雁城的知事一連換了五位,有的只做了三四個月就卸任了,這朱丙文是今年五月剛上任的第六位知事,上任還不到四個月。
朱丙文是當地人,朱家是雁城清代徐、朱、馮、查四大名門望族之一,朱丙文的祖父朱培銘是清道光縀七年狀元,他是朱培銘次子的兒子,光緒二十年秀才,其文才在雁城很有名氣,所以在前四任知事離任後雁城的鄉紳就推舉他出來做了知事,統管雁城一應事務。
這朱丙文年已三十多歲,書香門第出身,知書識禮滿腹經論,加上又是當地出身,自然不象外派官員一樣混日子,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混滿任期就打鋪蓋回老家,他是希望做點事為鄉親父老造點福的,因此甫一上任就急切期望著能做出點成績來讓雁城百姓滿意。
這一日,朱丙文在整理前任遺下的眾多文牘中忽然發現了那份省裡發下來的整改私塾的公函,他考慮一下,覺得這事具有高度可操作性,於是決心為雁城的莘莘學子們爭一個前無古人的學習環境。當然這也是他的運氣夠好,今年雁城一直沒有大的颱風經過,不然,光是領著百姓在海塘上抗臺治浪就夠他忙活的,哪裡還會有空閒管這檔子事?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這任先生命裡也該有這一劫,竹林書屋恐怕也是到了命終正寢的時候了。
任先生捏著薄薄的縣署公函從頭至尾一連看了好幾遍,直到最後一遍才終算是看明白了,公函的內容除了讓他進入縣學當塾師那一條沒有外其它和之前徐親家告訴他的差不多。也許,朱知事認為他已經老了,不能再教學生了吧?不知為什麼,這倒讓他鬆了口氣,他本來就沒想過去縣學當先生,這就免了推辭的尷尬了。
他嘆了一口氣,放下手裡的紙。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一些內幕有了心理準備,乍然間收到這公函他肯定會受不了,正因為有了心理準備,他現在才能氣定神閒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但儘管如此,當事情真的來臨時仍在他的心裡引起了不小的波瀾。這書屋畢竟是他親手建立的,七年來他在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現在,當知道這一切都將成為過去時,他的心裡又怎麼會好過?
正是午間休息時候,學生們有的回家吃飯還沒回校,有的在塾室裡寫大揩或是小揩,還有的正在搖頭晃腦地大聲朗讀著之乎者也,竹林書屋裡一派濃濃的清雅書卷氣,這讓任先生在感到陶醉的同時又覺得異常壓抑:這竹林裡的郎郎讀書聲還能延續到幾時?
任先生傷感地收回目光,抬頭望向牆上那副貼上去不久的對聯,上聯是:傍百年樹。下聯是:讀萬年書。這是他抄自天下四大書院之一白鹿洞書院裡的一副楹聯。其實寫這副楹聯時他就已經知道書屋即將關閉,但他仍然屏息凝神恭恭敬敬地寫下每一筆,並將之貼到了每個塾室的正面牆壁上。他希望他的學生們能一生一世都能記住這句話,走萬里路讀萬卷書,倘若真能如此,夫復何求?
學生們正在陸續回到塾室裡。任先生看了看外面,今天一天都沒有出太陽,老天就那麼一直陰著臉,但氣溫卻燠熱異常;看天象也許要下場大雨了。他起身出來,看了看祭臺上的香爐,那根更香燃得已所剩無幾,這明下午的講課時間又到了。今天,是任先生自開館以來破天荒第一次沒有午睡,但他卻一點倦意也沒有,此時的他心裡似堵著一個塊壘,想一吐為快但又不知道該向誰傾訴……
坐在位置上正在跟著先生高聲郎讀的魯榮明今天心情非常好,從早上上學後就一直微微笑著,這讓旁邊的魏晉文非常好奇,不知道這個平時總沉靜如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