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順手把早買好的紙袋子遞過去。他在腦子裡急速地盤算著,想不到沈黛和張家的關係這麼好,張瑞冬又在皖系府裡做著官。皖系這是打算安民,不做大動作了?他可不能傻咧咧地被蕭家姐妹利用,得趁這機會給自己找個肥缺!等他就了職,把話那麼一放,誰不爭著搶著給他送禮?
於是他在椅子上穩穩坐了,裝作不經意地:“張兄,這也順便給你道喜了,皖系軍進了城,總算是安定了!”張瑞冬擺擺手,頗謙虛:“趙先生客氣!時局如此,不好說呀。”
趙麻子吃了一驚,張大了嘴又慢慢閉上,小心翼翼地問:“是直系根基太深,一時半會兒動不得?”
張瑞冬點了一根菸,吐出一圈圈煙來,搖頭道:“攻城開路能用‘武’,治城安民得靠‘文’。學校、私塾、學堂,都得一一地辦起來,可惜這仗一開,能教書的走了大半,避戰麼!嗨,只好慢慢來了。”
趙麻子心裡暗暗叫苦,重用重用,原來要重用的是讀書人!他趙麻子什麼都行,就是大字不識幾個。但轉念一想,既然要建學校、辦書院,必要人負責土木監工,這一買一賣,其中也能撈一大筆油水。
二虎和皎兒兩個小孩子見他坐著,一張臉急成了豬肝色,扯著脖子想說話,又遲遲沒說出來,都覺得好玩,就跑過去仔細看他。忽然,二虎指著他腰際的玉麒麟道:“爸爸,看,老虎!”
趙麻子低頭看著他,一個勁地誇:“小少爺真是聰明,認得老虎兩個字,有本事!不過這不是老虎,是麒麟,玉麒麟,仁獸吉祥!”又和張瑞冬自誇道:“張兄,難得兄弟運氣好,從琉璃廠淘來這麼個寶貝,硃砂沁!你看,這兒是墨玉凍,嘖嘖,真是好料!”
沉煙睇了那腰墜一眼,拿絹子掩著嘴笑起來,側頭問道:“小黛,我看你也有一串墜子,像極了,也是一處買的麼?”
沈黛看他是個地痞混混子,就由著聽他一通瞎吹,這下見沉煙問了,才輕聲地開口,風輕雲淡:“這是同治爺的時候,工部製造司造的穿雲呈祥仁獸玉麒麟腰墜子。若囊得真寶,趙先生好運氣。”
沈黛剛說完,二虎就指著腰墜叫起來:“媽,白姐姐,沈姐姐,你們看!這個老虎少了個眼珠子!老虎的眼珠子沒啦!”沉煙再也掌不住,笑了一聲出來,張瑞冬也微微地笑,撫摩著兒子的腦袋:“什麼胡話,回屋玩去!趙先生,童言無忌,您別不高興。”
趙麻子又羞又惱,一張臉也變得蠟黃蠟黃的,一面只好賠笑道:“小少爺多可愛,不打緊,不打緊!”被這麼一鬧,他哪裡還掛得住臉?勉強說了幾句就起身告辭。張瑞冬也不留,只叫丫環送了出去。
趙麻子揹著手罵罵咧咧往回走,他不敢怪罪沉煙或二虎,人家可是張家人,無心的一句話,算得了什麼?想來想去,他只好遷怒於沈黛,只道她是故意教他出醜。他媽的,看老子怎麼治你!老子沒辦成差事,你也別想過得痛快!至於他怎麼回報蕭寶絡,怎麼搬弄黑白,這都是後話。
夜色深了,沈黛和白芙儂由張家送著回到一號,崔長順已經在院子裡等著。他告訴沈黛,碧輝沒能找著,等個幾天還沒訊息,便罷了吧,倒是李四老頭,自己從城北迴來的時候,看到他家老婆子穿著喪服站在街口哭,也不知怎麼,反正是死了。
沈黛坐在雕花圓凳上吃點心,崔長順說一句,她就嚼一口,吞到肚子裡卻空落落的,一口氣吃了四五塊才停下。她點點頭,平靜地接受了李四老頭的死亡。
她轉著眸子看了看燈,燒得只剩下幾寸,又轉了轉眸子,沒有說話。肚子裡吃下去的點心像鉛像鐵一樣地堆積著,隱約疼得難受。
白芙儂看著她不說話,伸手覆住她的手,努力撐出一點笑:“李四爺爺今年七十五,也算高壽了。”
沈黛看著她勉強做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