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招御醫入宮。”
同歡被昇平異常焦慮的神情嚇得萬分驚惶,她正欲奔出殿門找人傳信,忽聽見昇平在自己身後慘聲尖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同歡腳下不穩險些跌倒,她回頭張望卻發現昇平此刻已經臉色灰白,正愣愣看著自己的下腹。
昇平用極其緩慢的動作掀開被子,裡面的鵝黃衣裙已染滿鮮血。昇平見狀絕望的淒厲尖叫,同歡慌忙再向她奔去,未等到了長榻腳下打滑人已跌倒在地,跪爬過去看見大片鮮血從昇平□湧出,頓時手腳失措不知該如何處理。
昇平身子搖搖欲墜,連支撐的力氣也沒有,她滿手沾染鮮血欲哭無淚,繼而放聲悲鳴,人也如斷了線的風箏般跌倒在床上。
御醫再次跪滿棲鳳殿外,新任太醫院代左判手捧沾滿鮮血的病方,跪行至皇上面前呈現審閱。
媼婆嬤嬤宮人還在棲鳳殿殿內來回忙碌著,可李世民的雙耳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響。唯能看見代左判的嘴唇在自己眼前一張一合。他說,昇平腹中成型的嬰孩是位皇子。不知何時因缺乏調理胎死腹中,而昇平竟整整拖了大半個月才命人入宮診斷。
她始終戰戰兢兢的生活,對所有人喪失最基本的信任。李世民今日從同歡嘴中才知,新任左判所開具的保胎藥昇平從來一滴未沾,平日裡的飲食更是不曾多用一口。她明明知曉自己身體已經瀕臨疲憊極限,卻仍是硬挺到今日小產。
李世民不明白,為什麼有皇帝做背後的依靠,昇平還是這麼萬般小心謹慎,生怕有人會趁機加害於她。李世民更不明白,為什麼他已經傾盡所有,居然還換不回她的最終信任。
“元妃娘娘如果不是處心積慮日日心思沉重,萬不至於損傷腹中皇嗣,更何況她不服藥調理,增加飲食……”代左判院依舊小心翼翼的奏稟。
李世民立在棲鳳殿外緊閉雙眼,握緊雙拳,十指骨節咯咯直響,由雙臂至心窩已經冰冷一片。
他覺得自己確實有些倦了,連失兩個孩子並非因為上天的懲罰,而是人心所害。身為孩子母親的昇平便是謀奪孩子性命的罪魁禍首。
為何不能嘗試相信他有能力保護好她們母子?給她們最安穩的天下?
這世上放眼望去,還有誰,膽敢謀奪帝王的皇嗣?
還有何事能讓她如此殫心竭慮,不惜犧牲自身和孩子的性命?
明明他那麼渴望孩子的到來,為什麼,她依舊因為自身癥結難以保住屬於他們的血脈骨肉?
李世民疲憊的負手望著殿門窗格,良久,良久。
他,征戰南北,在修羅場上枉顧生死的男人,平生首次嚐到被人挫敗的滋味。
所有真心真意的的付出在昇平心念中那麼不堪一擊,所有至誠至真的情深在昇平眼底變得只剩下虛假。
李世民落寞的收回視線,沒有進內殿探視,獨自默然緩步邁下臺階。
或許,在昇平心中,他始終是個異族人,一個侵佔她的江山,搶奪她的家園的異族人。她,永遠不會相信他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的子嗣,更不願相信他真心想要留下她和她腹中的子嗣。她總是憑藉多年宮闈生活的慣性做出評判,繼而自我防護,可於此同時,也在堅定否定他對她的愛,更否定他為她付出的一切。
魏徵昨日還在兩儀殿勸他要體貼元妃。體貼?還要怎麼體貼?就像他魏徵那樣日日留在棲鳳殿與她烹茶聊天?煮酒談心?新年的賜宴,他們將殿門嚴嚴關起,難道不是在藐視君威?
李世民想到這裡眼中升起騰騰怒氣,狠狠拂了袍袖。笑話,此時此刻,他沒有處罰魏徵只是不想在昇平最危急的時刻讓天下人笑她不懂廉恥,為什麼她還不懂,他即便再寵她,也是個堂堂的一國之君!也是個堂堂的男人!
帝王皇宮,容得她這般囂張放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