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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慣奏對,說出的話總是不到要害上。“沒用了。”乾隆背手站著,聲音冷冷地,“朕也知道,你們不靠俸祿過日子,一個知縣的出息有多少,朕心裡有譜——你不算黑。可你運氣不好,栽進來就是案子,大清律寫著,你逃不掉!”冰兒在外面聽著,有些可惜:平心而論,徐硯書怕事避事,有些油滑,但本性不壞,也沒做過傷人的壞事。想起聚合樓與徐硯書同桌吃飯聊天,想起大堂上徐硯書借酒裝瘋巧計放人,乾隆惋惜地看看徐硯書:“寶慶說他是在屋簷下,其實你是真正在屋簷下的人。”

徐硯書心裡一酸,憂懼、委屈、希冀攪在一起,把他的淚逼了出來,他忙拿袖子一掩眼睛:“皇上懂罪臣,罪臣死也無憾了!”

“心裡有委屈,是麼?”

“……是!臣心裡還真委屈,但臣已經是百口莫辯了。既然如此,臣願意以一死為天下顢頇官員、逢迎官員為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乾隆聽他如此大膽又如此直率,愣了一下,冰兒在外面聽得惻然,冷不防是乾隆的怒喝:“大膽的奴才,誰許你在外面探頭探腦的?!”冰兒一驚,看看周圍人的表情知道是在說自己,忙跪倒在門口:“皇阿瑪恕罪!……是臣女來請安。”

乾隆眉心打了個大結,過了一會兒大聲道:“你進來!”見冰兒進來低頭跪著,也不理她,對徐硯書道:“當小角色看人臉色確實不好過,偏你又攤上這樣一群上司。但是——”他語氣又一轉,只不說話,徐硯書一腦門冷汗,滴滴答答任它淌著。冰兒倒一口接上來:“皇阿瑪,那舜阿不殺,您殺徐硯書,我覺得不公平!”

乾隆冷冷盯了她一眼,哂道:“笑話!你有什麼小見識,倒說出來聽聽?”

“我說不出來。可是如果我是揚州百姓的話,我會說徐硯書是個好官。皇阿瑪,紫蘭姐姐也說過:‘徐縣令人不壞’呀!”

提到嶽紫蘭,乾隆彷彿被什麼觸動,許久緩緩道:“嫂溺,援之以手,權也。難為你在這樣的情況下沒幹過壞事。”

“罪臣……罪臣助紂為虐。”

乾隆一笑:“罷了吧。饒你性命。調任你為工部主事。”

徐硯書渾身像被火燙了一樣一抖,主事是正六品,自己原來縣令不過七品,升了二級。他磕磕巴巴說:“臣……臣不敢!臣罪餘之人……臣不敢受命。”

“爾非匏瓜,豈可繫而不食?”乾隆又是冷淡的表情,“當京曹官,升遷極慢,叫‘九轉丹成’;工部最是頭一號清水衙門,‘富貴威武貧賤’佔了個‘賤’字;還有,京官官高位低,京裡王公貝勒不談,隨便拉幾個抬抬腳就比你頭高。朕這也是罰你,讓你受受罪,吃吃苦。”

升官當罰,徐硯書饒是緊張得心絃都要崩斷了,還是被逗得一笑,忙俯首道:“那……那罪臣認罰。”

“不該得的銀子報銷河運上,朕就不查抄你的家了。窮你得忍著。”乾隆說完正題,突然一笑,“你是個看透官場的才子,又是個滑不留手的油浸枇杷核子。作首詩諷刺諷刺你這種人。”

徐硯書順手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道:“嗻。其實臣早作了四闕《一翦梅》諷時,可以拿來承歡。只是……罵得痛切了些。”

“朕就要聽罵得痛切的。你說。”乾隆回身坐到座上,細細地聽。

徐硯書一清嗓子,怪聲怪氣吟道:

“仕途鑽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豐。莫談時事逞英雄,一味圓融,一味謙恭。

大臣經濟在從容,莫顯奇功,莫說精忠。萬般人事要朦朧,駁也無庸,議也無庸。

八方無事年歲豐,國運昌隆,官運方通。大家襄贊要和衷,好也彌縫,歹也彌縫。

無災無難到三公,妻受榮封,子蔭郎中。流芳身後更無窮,不諡文忠,便諡文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