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說:“果真是不進去的?”
“沒到時候,”雲卿不在意地說,“況且真要進去,也輪不到裴少爺和咱們談。”
裴家這檔子事別人不知道,雲卿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別的且不說,大後天就是臘月初五了,那是先前裴子曜和葉家聯姻定下的日子。原本裴子曜打算的是臘月初五一妻一妾同時進門,現在早早兒地敲定了正妻,卻為個不可生育的妾費盡了心思。
可是裴子曜畢竟是書生氣重,他不像慕垂涼也不像她,他們活下去的最大仰仗就是自己的一點算計,可裴子曜從來不需要——所以他的算計當真是漏洞百出。
她只是沒料到居然有一天會輪到裴子曜算計他,不過……做裴子曜的對手,她當真是不屑的。
裴子曜數度停下,卻終究是一言不發,將他們四人帶去了一個極偏遠的小院落,大約是往日裡就廢棄了的,看著甚是荒涼。同樣是冬日雪景,別處尚有松柏、寒梅、水仙等稍作點綴,這裡看著倒是銀裝素裹純白一片。
院子裡有一株大棗樹,棗樹下是一口老井。統共只有一間主屋和兩間小屋,雲卿定睛一看,主屋上題“薄夢驚薇”,不成體統的字句,但旁邊卻是龍飛鳳舞的楹聯,寫的是《詩經?小雅?采薇》的名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那字雲卿倒是熟悉,分明是他師傅裴二爺親書——看來倒像是裴二爺離開裴家之前所居之處了。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倒是應景的很,”雲卿左右瞧著,伸手摸著大棗樹遒勁的枝幹說,“這院子多好,廢棄了當真是可惜。”
裴子曜神色益發陰鬱了。
雲卿便收了手,笑著說:“瞧著新鮮,差點忘了正事。裴少爺請。”
她數度稱呼他為“裴少爺”,裴子曜清俊的臉上漸漸變得毫無血色,墨色的回紋衣襟讓他看起來一本正經,玉色的衣服反倒襯得他更加蒼白,他明明是這裡的主人,看起來卻更像一隻無處落腳的蒼白幽魂。
雲卿低頭,自嘲一笑,心道,他自然是不會無處落腳的。
裴子曜親手開啟了門,那屋子不大,看著還算乾淨,但處處可見匆匆打掃的痕跡,顯然裴家人平常也不大來這裡。屋裡頭還掛著兩幅落滿灰塵的裴二爺的字畫,正對著門的桌子倒是乾淨的,上頭兩根白蠟還在搖曳微弱燭光。
雲卿左右閒閒瞧了一圈兒,最後才將目光投向屋中一具棺槨之上。棺材看著也是簇新,但那裡頭躺著的人著實不成體統,一張臉已經被石塊砸得血肉模糊,右邊手臂全沒了,前胸也是大片擦傷,雙腿多處可見森森白骨,因為天寒地凍,身體已經凍成了恐怖的青色。
雲卿拿帕子掩住口鼻,遠遠蹙眉看著,並沒有上前的意思。
裴子曜目無表情地看著雲卿,半晌才道:“巴蜀之地充州府尹孫大人差手下護衛將屍首送過來,說在此人身邊發現了二叔的行囊,左手中還有二叔的扳指。這裡有孫大人親筆書信,請你過目。”
說完從懷裡取出一封已拆開的書信,雲卿一手仍絲帕掩住口鼻,另一手伸手接了,卻也不開啟看。
“信中令附有多人證詞,證明事發當日二叔確然是在現場,身上衣衫和行囊也都對的上。所以孫大人不敢耽擱,差人快馬加鞭將所有東西一併送到了物華城,”裴子曜渾不在意地站在棺槨近旁看著雲卿說,“但你終究是二叔的徒弟,現下也掌管著二叔的嵐園,所以須得你親自過來認屍。”
裴子曜該說的都已經說完,只負手而立站在雲卿一步之遙。
雲卿拿著絲帕掩住口鼻的手仍未移開,右手捏了捏書信,果然是厚厚一沓,想必所謂孫大人親筆書信、在場人證供詞、仵作驗屍詳錄等一應俱全。雲卿卻沒有開啟的意思,只是認認真真看了看信封,信封上書:“物華裴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