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傾城。雲卿打量之下不免心嘆,蔣婉明知慕垂涼即將納妾,又可見裴葉聯姻蔣家必然受制,竟依舊穿紅配金極盡招搖地去裴家赴宴了,這心氣是要高到何種地步、骨子裡又是要倔強傲慢到何種地步。
“你說……貴客?”蔣婉咬著字道。
雲卿雙手捧茶奉上,笑說:“是我特特等你來,自然我是主,你是客。”
蔣婉冷眼看著那茶,並不伸手去接,而是款款挪步,高傲中帶著謹慎的算計,無聲無息繞到雲卿身後,在她頸間呵氣如蘭輕念:
“等我?怎麼難道有人告訴你我一定會來?”
雲卿禁不住抿嘴一笑,側身退了半步轉身直面蔣婉,依舊作了奉茶的姿態,帶著三分微笑平和地說:“自然無人能告訴我這些。不過細想下來,也並不是很難。”
“哦?”蔣婉優雅地接過茶水,低頭看了看一旁破舊的紫砂茶壺,晃了晃手中茶杯,並無喝下去的意思,只是道,“說說看。”
入夜的街道太過安靜,蘇記如此,畫室也如此。兩人都是輕輕淺淺的微笑,不露痕跡的試探,和暗藏鋒芒的言辭,這樣的動作和神態,讓整個畫室充斥著壓抑,兩人都十分慎重地開口,並且一旦無人說話,沉默就像會顯得格外沉重。
“很容易啊,”雲卿輕笑,說,“每個人面前總會同時有好幾條路,會因為不同的原因,帶人去不同的地方。就拿我來說,如果我想陪我姑姑,那麼我現在應該在嵐園;如果我想上香祈福,那麼我現在應該在東山香巖寺;如果我想緬懷過去蔣大小姐給我那一巴掌的恩典,那麼我現在應該在城東地藏王菩薩廟;如果我想怨恨蔣寬趁火打劫誆騙去了我姑姑,我應該在城西某處。可是今晚我只想等到蔣大小姐,所以我現在在蘇記。那麼蔣大小姐你,面前能有幾條路呢?蔣家麼?回蔣家做什麼呢,讓眾弟妹看著,區區葉家一個二小姐嫁人便是如此的陣仗,而他們引以為傲的長姊卻只能委身做妾?慕家麼?上有大房胞弟成親春風得意,下有新婦即將進門新人換舊人,又是婆母親自做的保山,可要你怎麼回去呢?茶莊麼?裴葉兩族聯姻,慕家與嵐園又將結秦晉之好,只剩一個蔣家該何去何從?是要恨自己不能守護蔣家,還是要恨幾個弟弟怎不爭氣?可惜了,三處最慣去的地方,竟都不能去。無路可走、無路可走了!”
蔣婉冷臉笑著,道:“所以我一定會來蘇記?”
雲卿搖頭,輕嘆一聲道:“原也不一定會的,蔣大小姐千金之軀,怎會平白無故踏進蘇記這種地方?只怕若非我放了訊息說我雲卿人在此處,蔣大小姐一輩子也不屑踏進此處。可是蔣大小姐你多恨我呢?我姑姑嫁了蔣寬教你心煩意亂,我要嫁進慕家你恨得怒火中燒,我爹在裴家喜宴上沒給那祁三爺面子你更是恨得要咬碎了牙,加上去年冬天幾番衝突新仇舊恨,蔣大小姐你是勢必不會放過我的了。蔣大小姐不像是個能忍的人,所以我算著,單今兒這個坎兒我就未必過得去。那麼既然今兒我人在哪兒,蔣大小姐就一定會追到哪兒,我又何必連累了我嵐園、把我姑姑甚至蔣寬牽扯進來呢?既然如此,我只好在蘇記等蔣大小姐來,蔣大小姐因我在此,也一定回來。如此豈不省了許多功夫、免去許多麻煩?”
蔣婉心陰冷了半晌,心中一會兒如烈焰炙烤,一會兒如寒風凜冽,但云卿這話她卻是聽得分明,不由心恨,這樣言辭複雜的一大段話無非就是在說,她雲卿只是稍稍動了動腦子,就算到了她所有的心思和下一步的舉動,如此豈不是更加嘲笑了她?然而這念頭只是一閃,心中不斷迴響的卻是雲卿的話,她的侍妾身份、蔣寬的率性不羈、蔣家的危機局面種種種種,那些被雲卿嘲笑的恰恰正是她的尷尬和怨恨,因而讓她此刻更有一種似被人剝光指點的難堪,對雲卿的恨壓過了心底不斷提醒的冷靜,愈加一發不可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