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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們被含沙射影驚動,躲進牆壁另一面的房間。明夷不知他們那邊是否也正響起這兩句。父母經常唱樣板戲,有板有眼地唱過很多出,《紅燈記》他們從來沒唱過。

明夷立在鏡子前發呆。對著鏡子看久了,那張臉竟然陌生起來。白白的面板,黑黑的眼睛,到底是誰遺留的模樣?念頭一旦生起,便有奇特的蠱惑力,一次又一次,引導她穿越記憶長廊,冥神追思,努力地想要回去,回到十二年以前。

寒冷的陰曆十月。清晨,濃霧瀰漫,一個出生不久的女嬰被遺棄。每次到這裡,厭煩情緒頃刻洶湧,阻斷一切想像。她根本無法記起那張臉。那天清晨,將她放在絲廠宿舍大門外的那個人,如同進入記憶盲區,真實地存在,又看不到絲毫影跡。也許,那天的霧太大了。明夷對著鏡子說。

張茉芬推門進來。明夷立即離開穿衣鏡,走在書桌前。

“幹嘛抱著檯燈走來走去?”張茉芬隨口問,也未深究。她心不在焉地在屋子裡轉一圈,來到窗前,拉上窗簾,壓低聲音說:“爸爸媽媽希望你今後少和李嬈來往,最好別在一起玩。”

“為什麼?”明夷仰臉望著她媽媽。

“因為——”張茉芬站在臺燈背光處,神情含糊:“因為李嬈太貪玩,不愛學習,你老跟她混在一起會受不良影響。別忘了,爸媽對你的期望是北大清華。”

明榮夫婦早出晚歸,整日整日不在家。儘管明夷答應不跟李嬈一起玩,夫妻倆仍不放心,出門前從外把房門反鎖了。明夷就像一隻籠子裡的小鳥,每天在60平方米的空間來回走動,偶而趴在陽臺邊,感受一下外面的風。

八十年代的夏天,晴朗、炎熱,又通透。上午,陽光被東面的樓房擋住,院子一片陰涼。圍牆沿線的花木鬱鬱蔥蔥。穿堂風一陣陣吹過。臨街高大的泡桐樹枝葉茂密,沙沙作響。男孩子在院子一隅的水泥球檯打乒乓球。女孩子三五一組跳皮筋,一邊跳一邊氣喘吁吁地唱:馬蘭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明夷坐在書桌前做作業。暑假作業記在一張紙片上。臨摹龐中華鋼筆字帖一百五十篇,臨摹楷書毛筆字一百篇;每天一篇日記。數學課本中重點習題近乎從頭做到尾。另外,還有一本16開的《暑假生活》。說是生活,其實就是囊括語文數學及少許趣味智力題的綜合作業。明夷記得,老師在黑板佈置作業時,下面的同學頂著嗡嗡的吊扇,不斷髮出牙根發涼的聲音。

她計算了一下,50天假期,平均每天要完成3篇鋼筆字,2篇毛筆字,一篇不低於200字的日記,3道應用題,外加2頁《暑假生活》。老師們大概痛恨沒有課上的日子,長達50天的下課時間,所有的壯志未酬都轉嫁到作業上來。

書桌旁的小書架上,半年來的《少年文藝》和《兒童文學》嶄新的,長長的一排。那是她用第一名跟父母換來的。換來了,卻束之高閣。上課期間顧不上看,沒有多餘的時間,只能匆匆翻幾頁,又匆匆合上。她一直在熱切企盼這個暑假,像極度飢餓的人渴望一頓飽餐,而且是可口的身心舒泰的飽餐。假期第一天,醞釀許久的幸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

窗外傳來李嬈急躁的嗓音:輪到我了,輪到我了。接著便唱起來,周扒皮周扒皮,半夜三更來學雞——跳皮筋是李嬈感興趣的事,也最為拿手。明夷聽著聲音就能想像出她上下翻飛的樣子。

明夷和李嬈從小認識。上幼兒園那陣,她倆每天同進同出,手拉手走在宿舍區外的小街,唱著剛學會的兒歌,圍著一棵棵泡桐樹轉圈。小學後,明夷連年擔任班長兼中隊長。她做事認真,不徇私情。李嬈本以為仗著兩小無猜的堅實友誼,能有些特殊。明夷的一視同仁讓她不滿。曾經親密無間的兩個人摩擦漸起。有時候,同志比敵人更可怕。李嬈開始存心跟明夷對著幹,上課講話,不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