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懂事後,我從來不哭——世上沒有值得我哭的東西。」迎視所有人的目光,江妤臉色白得似隨時會再次暈倒,可她誰的目光也不躲開。連沈君離的目光,她都能坦蕩接受。她拼命告訴自己:阿妤,不要恨,不要迷失自己,要冷靜,要對得起自己。她抬手,從發間卸下翠綠簪子,抵著咽喉,露出淺笑,「繼續說呀?繼續給我建議啊?不把我嫁到沈家做妾,你就不安心,是不是?不把我逼死,你就不快樂,是不是?江南你敢再說下去,我就敢死在這裡!這麼多人為我作證,我是被你羞辱至死!」
這個湖裡,來去無人。謝玉臺憑著一口氣,死死捂著青鵠的口鼻。終於,青鵠瞪大著無神的眼睛,雙手無力地鬆開,身體往下沉。他死了。謝玉臺清楚的知道,這個和自己一同長大的、本來也有美好未來的少年,終於死了!青鵠死了!謝玉臺可以活下去了……在綠水浮蕩中,他放開青鵠的屍體,從水中浮出來,雨落下,他面上全是水。他渾身僵冷,木然地往岸上爬。他不敢回頭,看青鵠那死不瞑目的神情……
江妤對所有人,像女王一樣驕傲地宣佈,「我死了,也不會嫁到沈家來!」她盯著沈君離蒼白複雜的神情,露出譏笑,「我沒名聲了,我嫁不出去了,也不便宜你。我不連累江家,也不靠你們沈家救濟——我出家做姑子去,我老死佛門,也絕不和你沈君離湊合。」
謝玉臺全身的,抱著膝蓋,癱坐在水邊,看著那歸於平靜的湖水。誰會知道,這裡面有具屍體呢?青鵠死不瞑目的樣子,一直在他腦中浮現。他甚至能看到,青鵠一點點被水吞沒,他死得悄無聲息。雨水和淚水在面上流淌,少年抱著膝,埋頭嗚咽,像一隻瀕臨發瘋的困獸。
這個世界,太冷了。她坐在中心,四周風聲陣陣,一點兒溫暖都感覺不到。她咬著牙,還是冷得瑟瑟發抖。又怨又恨,又痛又悲,又無奈,又自憐。這些情緒,她以前是多麼厭惡啊。沒想到有一日,她也能同時擁有這麼多情緒。
原來恨到極致,真的想殺人洩憤。
玉臺……玉臺……我不是要你半個時辰趕到嗎?你在哪裡呢?玉臺,你不是喜歡我麼?那就繼續喜歡啊!你來找我啊!來呀!
江月想扶阿妤,被阿妤驚嚇的躲開。外面是陰沉沉的暴雨天氣,少女抱著肩,低著頭,從眾人的視線中,艱難地走出。一條好長的樓梯顯在她眼底,她手攀著扶手,一步步往下走,默默地想心事。
從來天不遂人願,她心事太多,太亂。腳下踏空,一步摔了下去。耳邊只聽到江月姐姐的驚叫,眾人的腳步聲追過來,阿妤卻已經沉睡了。睡著真好,再不用想——我該怎麼辦了。
先前在聊天,少年少女依偎著坐在涼亭上,看雨什麼時候停。
阿妤:「我喜歡你。」
謝玉臺:「我也喜歡你。」
阿妤:「那你找個時間,來我家提親,娶了我唄。」
謝玉臺:「啊?」
阿妤扭過頭,溫柔輕笑的嘴臉在雨中模糊,「你不主動一把,我家裡把我嫁給別人了,怎麼辦?」
謝玉臺低頭,「……我配不上你。」
對話到此為止,因為沈君離來了。
從來天不遂人願,大雨滂沱,紅衣少年洩憤般的跑進雨簾裡。雷聲遙遠,世界空虛。他在雨中踉踉蹌蹌,抹掉臉上的淚水,還有更多的水砸下。他望著自己的手,一點武功都不會,卻照樣可以殺人。他疲憊地跌落在水窪裡,扶著摔痛的膝蓋,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
而黑暗的天邊,烏雲滾滾,這場大雨,還在繼續。
☆、1212
阿妤從樓梯口摔下去,右腿骨折。她在沈家出的事,大家諱莫如深,請她先安心養傷,什麼都不要想了。當夜暴雨如注,明亮的閃電劃過長空,阿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