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屑。兩個焚屍爐冷冷清清地敞開著,爐口方方正正,狹小,深邃。
焚屍人指了指一個有輪子的鐵擔架,大聲說:“抬到那上面去。”
幾個人就把厲雲的奶奶抬到了那上面。
“出去吧!”焚屍人說。
兩個幫忙的人就出去了。
厲雲的眼淚一下就流出來了。
他掀開奶奶的棉被,最後看了她一眼。她的臉色青白,雙眼微微睜著一條縫,眼珠毫無光澤。
“我讓你出去!”焚屍人不耐煩了。
厲雲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很憤怒。厲雲是個老實人,他一發脾氣,臉就變成了紅布。
那個焚屍人一點不迴避,眼裡射出兇狠的光,挑釁地和厲雲對視。他是這裡的主宰,沒有人可以越權。
厲雲的奶奶是個膽小的人,非常怕事,特別是陌生的環境裡。假如現在她活著,一定會把厲雲推開,聲音抖抖地說:“別惹事,快出去,啊!”
可是,她再不會坐起來了……
厲雲慢慢把棉被放在奶奶的臉上,擦了一把淚,往外走去。
他走過焚屍人身前的時候,又聞到了他身上那股燒棉花的怪味。焚屍人像鐵塔一樣戳在那裡,一動不動,還在兇狠地盯著厲雲。
厲雲臉上的紅已經像潮水一樣退下來,他緩和了一下語氣,小聲問那個焚屍人:“什麼時候能完?”
“排隊。”
“就一個排什麼隊?”
“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他把腦袋朝側面轉了轉,眼珠卻依然盯著厲雲,顯得極其傲慢。
厲雲不想跟他爭執,走出去了。
厲雲的心裡很難過,他覺得,他把奶奶丟下了,丟給了這個空曠、冷清的大房子,丟給了這個蠻橫的焚屍人……
接著,那個焚屍人也走了出來,“哐當!”把鐵門一鎖,踩著積雪走了。
厲雲傻傻地望著他那髒兮兮的藍大褂,不知道他幹什麼去。
司機小聲說:“你得給他塞點錢。”
“為什麼?”
“都得塞。要不然,你就等吧。”
“我就不給他,看他能拖到什麼時候!”
“即使他不拖,也不會給你好好燒,連骨帶肉地倒出來……”司機繼續勸厲雲。
“那我就找他們領導去。”
厲雲是一箇中學教師,他對社會上的一些門道一竅不通,又很犟。
這時候,他對這個焚屍人已經產生了一種仇恨——他竟然連死人都欺負。
而且,傷害厲雲最深的是,他竟然不讓厲雲多看奶奶一眼。
那充滿火藥味的對視,已經使兩個人結了仇。厲雲感覺到,這個焚屍人開始跟自己較勁了。
如果讓厲雲低三下四地去給他送錢,他覺得是一種侮辱。
天很冷。
司機跟那兩個幫忙的人坐到駕駛室裡去了。
厲雲一個人蹲在焚屍房前。
不遠處的雪地上,扔著一個很大的篩子。
厲雲帶著剛剛流過淚之後的淡淡倦意,看天,藍盈盈的天上沒有云彩。
奶奶有過五彩斑斕的童年,有過如花似玉的青春。這一輩子,她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面孔,但是,她一定沒來過這裡。
她不會想到,最後,她會來到這個陌生的大房子……
這個焚屍人出生的時候,也一定是一個可愛的孩子,大眼睛,人見人愛。奶奶不可能見過這個孩子,她不會想到幾十年之後,她會落在這個人手裡……
厲雲胡思亂想了好長時間,中午都過了,那個焚屍人還沒有出現。
又有一輛車拉著屍體來了。
那些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