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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沈嵁側側身,頷著首,左半張臉如常掩在長髮後,僅剩的一隻右眼微微耷拉起來,抿抿嘴,顯得委屈極了:“我怕你撇下我!”

真是蒼天大地親孃祖奶奶!她凌鳶大小姐從小跟男孩兒堆裡皮到大,活脫脫一個假小子,當面兒都沒人敢叫她“大小姐”,一律“小爺”稱之。她自己的記憶裡都不確定上輩子有沒有過含羞帶臊虛弱矜嬌的模樣,一道玩到大的小子們但凡有一個敢有如此婉約做派早被眾玩伴群毆致死,哪兒還需少當主一聲令下?可此刻沈嵁這一落寞一嘆息,嗔嗔念念我我卿卿,眼神中的楚楚與期期直似無形的鉤鎖,撓著凌鳶一顆心酥得都不知道該放哪兒了,既想罵娘更想生吞活吃了這騷情的尤物。

她腮頰飛霞雲,叉腰指著沈嵁直衝過來:“別以為大白天姑奶奶不敢辦你!”

沈嵁歪著頭眨眨眼,半張臉笑得賣乖。

凌鳶氣結:“你剛好一點兒,今兒我放過你。”

沈嵁還是笑。

“少來哈!姑奶奶行事有主張,誰也別想拿制我。”

沈嵁繼續笑,眼睛瞪得大大的圓圓的,看起來無比虔誠。

凌鳶索性也回瞪過去,腮幫子鼓起來,好像只炸刺的河豚魚。

如是相持了片刻,終究凌鳶服軟了:“哎呀行了知道了,沒有下回了好吧?”

沈嵁反問:“下回如何?”

“聽你的聽你的聽你的,祖宗噯!”凌鳶雙手合十朝著沈嵁拜,“進退排程都跟你商量著來,不一個人獨斷專行,不撇下你倚門望嬌奴,成不成?”

沈嵁冷不防伸過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倚門望嬌奴,說得不錯!”

凌鳶反應過來,恨不得抽自己一記大嘴巴子,張口去咬沈嵁的手指,卻如何能得遂?

嬉嬉鬧鬧獨處時光,甜甜蜜蜜尋常人歡。沒有人看見,不會被打擾。樹梢被雪壓得累了,彎彎腰抖落冰涼的負重,簷上的積雪被豔陽刺痛了眼,哭泣著淌下來。一切都只是自然之聲。偌大的庭院應有人員絡繹,但也悄然寂靜,幸福被貼心地迴避,只留給你儂我儂的相對。

銅鏡中映一張略顯憔悴的乾淨面容,素手執梳,一縷縷繾綣地順過去。

小時候起,凌鳶就喜歡尋藉口理沈嵁的發。她摸過父親的發,也理過三叔、舅舅、幾位爺爺的頭髮,有的密有的硬,有的自己會打卷,還有的總是抹她一手膩膩的腦油。只有沈嵁的頭髮柔軟平順,同他的人一般,不爭不擰不張揚,與誰都溫和謙恭。

可現今,它們都枯了。煙火蒸餾了髮絲上所有的光澤,一如冬天帶走了樹枝間的蔥鬱,黯啞的髮絲在指腹摩挲,留下了蒼老撕拉的質感。凌鳶一遍遍撫摸著不再墨亮的髮絲,眼中傷感唏噓。

沈嵁看見了,手探過肩頭握下她的手,淺淺地笑著:“都過去了!原是我放不開。”

凌鳶附身環抱,耳鬢廝磨,右手撩開他左側的發,揉搓臉頰上的皴疤。

“今天不遮起來好不好?”

沈嵁拍拍她手背:“只要你不會難過。”

怎麼會難過?又怎會不難過?無論沈嵁變成什麼樣,美或者醜,凌鳶都不曾介意過。她難過的是沈嵁以為她介意,又害怕外頭的異樣側目、人言妄斷讓沈嵁難堪。她想保護沈嵁!

說毀容,在凌鳶看來也就是左顎下一塊燙傷而已。當年沈嵁在漫天的梨雪中架柴自焚,幸得三爺爺尚有安有所察,相救還算及時的。自下而上的火焰,軀幹四肢的燒灼傷最重,頭髮被高溫烤得枯黃,臉上這點燙傷反而顯得不那麼要緊了。唯一揪心的是沈嵁的左眼,或因風向使然,當時煙火都往左側偏,臉頰燙壞之外,左眼恰被煙火氣燻灼。說瞎也未盡然,當年還勉強能看見個模糊的影子,慢慢地,如今惡化到只剩下點光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