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地,她跪倒在地,把木板抱在懷中,哭成了淚人。
風聲嗖嗖,馬嘶蕭蕭。
擲劍此時已策馬賓士,踏上了回師門的路,他無法忍受再待在北京的痛苦。
柳滿諒形影不離地伴他左右。
“師兄,我們歇一下吧!”他在馬背上揚聲喊,“馬需要休息!”
擲劍這才注意到,在顛簸的馬背上,他們整整賓士了幾個時辰了,馬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流浹背。
翻身下馬,滿諒牽著兩匹馬到飲水去了。
他怔怔地坐在河邊的樹陰處,聽著近處流水潺潺,活潑的鳥聲啾鳴,眼前晃過一個又一個俏麗動人的身影。可每每當他痴迷地伸手欲碰觸她時,她微笑的影像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他閉上雙眸,任自己沉溺在往事中。
他到現在仍然記得他和杜微五年前的兩次見面,當時心中充滿了的震撼,還有一種深深的動心,從那時起,她便駐進他的生命,再也揮之不去。
他現在的心紛亂如河邊晃動的柳枝,頭一次,感到了對命運的無比痛恨與無奈。
她墮落得無法自拔。這個事實與其說讓他的心亂、心痛,不如說是徹徹底底地粉碎了他的意志與愛戀。
那麼久以來,他深藏在心底的力量來源、對生命的呼喚和對她深入骨髓的強烈思念……消失得冷漠而迅疾。
他在挹翠院見到的杜十娘,甚稱人間絕色,她一舉手一投足都風韻十足,嫵媚成熟。可是他愛的卻是當年那個身子纖瘦、眉目蒼白的女子。他愛她的堅強、勇敢、不折不撓的性格,至於她清秀的容貌,則是他意外的收穫。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是他自己愚蠢得不知輕重,貿然跑去宣稱自己是京城第一名妓的未婚夫,結果才遭到她的奚落與嘲笑。
那時他一直驚恐,不敢想象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枝挺立寒冬的冰雪臘梅,就在他眼前,變成了一朵花枝招展、美豔絕倫的煙花!
他痛苦得緊閉眼睛。
柳滿諒不知什麼時候回來,靠在他身邊的樹上,把一個水壺遞過來:“師兄,趕了一個上午,喝點水吧。”
他木然地接過水壺悽到辱邊。
他已無法再思考,神志早已不清楚。昨夜他整夜未眠,思維混亂無章,唯一知道的是,他要離開北京,他要離開北京遠遠的。
柳滿諒憂慮地瞅著他意氣消沉的樣子,他理解他的痛苦,卻愛莫能助。
若擲劍對杜微的感情不夠深厚,他必定會在聽聞她死去的訊息後即刻離京,以後若遇賢淑,再結下美滿姻緣也說不定。可他偏偏對杜微傾注了所有的愛,根本不相信她的死,居然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到她。
但這正是一切不幸的開始,她的自甘墮落更讓擲劍心痛欲裂。或者說,是她拒絕了擲劍的求婚,反而樂得身在汙泥中的態度,更加傷他入骨。
若不是愛她,不會在當年與她互訂終身;若不是愛她,不會在她死後仍不放棄;若不是愛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飽受折磨,從良心到道義,從心靈到愛情,痛苦不堪。
他暗歎,好一個情字,直把一個堅如磐石的劍客,折磨得迷失了自己。
馬還在悠閒地喝水,擲劍拋下水壺,從腰裡拔出劍,凝視寒氣逼人的寶劍,銳利的劍身上,映出了一雙充滿血絲的黑眸。
寶劍是師父所贈,當年同珍貴的金玉劍一起親手交付於他。現在,他卻再拿不回金玉劍了!因為它已被一個不知道珍惜的青樓女子隨手丟棄!
一同丟棄的,還有他的一顆真心!
劍氣凜然厲迫逼人,他身上迸出了駭人的傷心與絕望。
河岸上,他展開平生所學,演出劍招,身上散出冰冷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