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梢上的水浸溼了衣服,她皺著眉甩了甩手,“快說說,你是怎麼讓你爸媽答應讓你長駐那邊的?”
“我就直接說了,他們讓我走我得走,不讓我走,我還是得走。再說,長駐那邊工資高,比在這兒一個月多二百塊錢呢?”
“真的?你這樣說他們就答應了?”
孟秋雨抿著嘴笑:“是啊,我家還有三個哥哥呢”
“我媽啊,一聽說我自己想去,恨不得我不要再回來了。我弟還給我列了個單子,上面全是讓我給他買的東西”
孟秋雨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陳青,在那兒可比在家累,張主任說,還有可能要出差。我想應該是比在廠子裡累多了,不然為啥會多發錢?”
“累點兒就累點兒,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離開這兒,去哪兒都比在家待著好!你看看我們這個小地方,我出生到現在,都沒變過!”
孟秋雨笑起來“我看你是想著上次請我們喝酒的男的吧?沒猜錯吧”
陳青白了她一眼:“喂!我說你這人,懂不懂看人臉色!別人的心裡話隨隨便便說出來!說句心裡話,我想的不多,就是日子比在家過得好就行,自己能養活自己,有幾件體面的衣服,就可以了,你呢?”
孟秋雨聽到這個問題,盯著遠方霧氣籠罩的山巒,若有所思的說:“其實我不知道,我不像你,沒有那麼明解的目標,過得開心吧,開心就呆在那裡,不開心就去別的地方,或者回家”
“回家?我不想回家。我家裡只有弟弟和媽”
“你爸呢?”
陳青輕輕的說“死了”
秋雨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怎。。怎麼?”
陳青父母不睦是整個光南村都知道的事。她爸長年酗酒,當媽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整天不知道幹些什麼活計。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沒有人記得,他自己倒記得很清楚。跟幾個朋友喝了頓酒,朋友們道是有事,四下散去。他想,這年頭到年尾,沒有不憋屈的時候,連跟老婆過回夫妻生活也要看她的臉色。日子過得太窩囊。已是半醉的他思來想去,心裡的心思越來越沉重。家裡一個人也沒有。連平時不出門的小兒子也不在家。
他騎上腳踏車,拎著酒瓶子想出去給自己再打壺酒。一路哼著小曲。
鄰居見了問“幹什麼去,老陳?”
“打酒喝去!”
這是他留給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他的屍體第三天被人發現。浮在護城河的水面上。
陳青去認屍,看到那腫漲變形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是自己的親爹。她努力回憶父親的樣子,卻不知為何想起他父親年輕的時候,那張照片壓在書桌的玻璃下面好多年。她細細回憶那張照片,卻無論如何再也記不清照片中人的細節。只記得照片裡的人意氣風發,面板是小麥色。但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是。她想起平日裡她母親對待他時愛理不理的態度,輕蔑的語氣。想起他跟別人借錢時,人家嘲弄的,鄙視的眼神。
想到這裡,她笑了,她甚至為他感到高興,他終於走了,羞辱和磨難再也奈何不了他。世間的歡笑和痛苦都已經離他遠去。
她僱了輛拉牲口的小四輪將他拖回來,老闆嘀咕著說:“這橫死的人不比喜喪啊,要另外封紅包的,小妹子,你知道吧?”陳青知道人家嫌不吉利,只好給封了個紅包給他。臨近家門,哀樂和嗩吶高亢的聲音糾纏在一起穿過夜幕傳到她耳朵裡。這一路上她都在作心理準備,想象自己聽到這些不祥又刺耳的音樂要怎麼辦,想象自己面對哭泣的親友要怎麼辦,想象自己見到弟弟的時候要怎麼辦。但她腦中一片空白,內心深處下意識的一陣抽搐。心裡十分難過,但她沒有眼淚。她抬眼掃了掃周圍,發現一具新漆的棺木,外面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