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轉了個弧形,五片柳葉都收到了劍刃之上。她左手從劍刃上取過一片柳葉,說不出的又歡喜,又奇怪。在溪畔悄立片時,陡然間心頭一陣酸楚:“我這身功夫,師父師孃是無論如何教不出來的了。可是我寧可像從前一樣,內力劍法,一無足取,卻在華山門中逍遙快樂,勝於這般在江湖上孤身一人,做這遊魂野鬼。”自覺一生武功從未如此刻之高,卻從未如此刻這般寂寞淒涼。她天生愛好熱鬧,喜友好酒,過去數月被囚於地牢,孤身一人那是當然之理。此刻身得自由,卻仍是孤零零的。獨立溪畔,歡喜之情漸消,清風拂體,冷月照影,心中惆悵無限。
☆、第二十八回 狼窩與虎穴
令狐沖悄立良久,眼見月至中天,夜色已深,心想種種疑竇,務當到梅莊去查個明白,那姓任的前輩如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也當救他脫困。當下認明路徑,向梅莊行去。
上了孤山後,從斜坡上穿林近莊,耳聽得莊中寂靜無聲,輕輕躍進圍牆。見幾十間屋子都黑沉沉的,只右側一間屋子窗中透出燈光,提氣悄步走到窗下,便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黃鐘公,你知罪麼?”聲音甚是嚴厲。
令狐沖大感奇怪,以黃鐘公如此身份,居然會有人對他用這等口吻說話,矮下身子從窗縫中向內張去。只見四人分坐在四張椅中,其中三人都是五六十歲的老者,另一人是個中年婦人。四人都身穿黑衫,腰繫黃帶。令狐沖見了他們的服色,便知是魔教中的人物。又見黃鐘公、禿筆翁、丹青生站在四人之前,背向窗外,令狐沖瞧不見他三人的神情,但一坐一站,顯然尊卑有別。
此後他幾人便是在糾纏湖底牢獄中所囚之人是否逃脫,如何逃脫這件事,令狐沖正聽得出神,突然之間,肩頭有人輕輕一拍。這一拍事先更沒半點徵兆,她一驚之下,躍出三步,拔劍在手,回過頭來,只見兩個人站在當地。這二人臉背月光,瞧不見面容。一人向她招了招手,道:“小妹,咱們進去。”正是向問天的聲音。令狐沖大喜,低聲道:“向大哥!”
令狐沖急躍拔劍,又和向問天對答,屋中各人已然聽見。魔教一個老者鮑大楚喝問:“什麼人?”
只聽得一人哈哈大笑,發自向問天身旁之人口中。這笑聲聲震屋瓦,令狐沖耳中嗡嗡作響,但覺胸腹間氣血翻湧,說不出的難過。那人邁步向前,遇到牆壁,雙手一推,轟隆一聲響,牆上登時穿了一個大洞,那人便從牆洞中走了進去。向問天伸手挽住令狐沖的右手,並肩走進屋去。
鮑大楚等四人早已站起,手中各執兵刃,臉上神色緊張。令狐沖急欲看到這人是誰,只不過他背向自己,但見他身材甚高,一頭黑髮,穿的是一襲青衫。
鮑大楚顫聲道:“原……原來是任……任前輩到了。”那人哼了一聲,踏步而前。鮑大楚、黃鐘公等自然而然退開了兩步。那人轉過身來,往中間的椅中一坐,這張椅子正是鮑大楚適才坐過的。令狐沖這才看清楚,只見他一張長長的臉孔,臉色雪白,更無半分血色,眉目清秀,只臉色實在白得怕人,便如剛從墳墓中出來的殭屍一般。
他對向問天和令狐沖招招手,道:“向兄弟,令狐……衝,過來請坐。”令狐沖一聽到他聲音,驚喜交集,道:“你……你是任前輩?”那人微微一笑,道:“正是。你劍法可高明得緊啊。”令狐沖道:“你果然已經脫險了。我正想來救……”那人笑道:“你想來救我脫困,是不是?哈哈,哈哈!向兄弟,你這位‘兄弟’很夠朋友啊。”
向問天拉過令狐沖,讓她在那人右側坐了,自己坐在那人左側,說道:“令狐兄弟肝膽照人,是當世少有的血性之人。”那人笑道:“令狐兄弟,委屈你在西湖底下的黑牢住了兩個多月,我可抱歉得很哪,哈哈!”這時令狐沖心中已知道了些端倪,但仍未能全然明白。